39-琴(1 / 2)
帘子一撩开,她大摇大摆地负手走进去,便看见个坐在地上抱膝埋着头的姑娘。
一身浅桃色的衣裙,乌发散下来,盖住她那纤弱的身板儿。听见动静,她抬眼,惶惑不安地看过来,额前地几缕碎发凌乱,衬得那双大眼睛水濛濛的,何其柔弱无助。
千铃火红色的马靴忽然就顿住了,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
那一瞬间,她突然想——黎生喜欢的姑娘,约莫就是这个样子吧。
楚楚可怜,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模样,就算慌乱到了极点,也不会失声大吼大叫。
她身为女人,对上这双眼尚且喉咙一紧,更遑论男人看了该有多动心。
地上的姑娘对着她打量的眼神,久久不敢说话,瘦弱的肩膀又瑟缩了一下,千铃回过神,自觉失态,咳嗽一声,走过去坐在椅子上,翘起腿问她道,“你叫什么?”
小姑娘的双手收紧,似是不想开口,二当家却没这么好性子,上去就推了她一把,皱眉吼道,“聋啦?我们大当家问你话呢!你磨磨唧唧什么?!”
她被推得往旁边倒去,撑着地泫然欲泣地咬着唇看了二当家一眼,又偷偷瞟了瞟柳千铃,方细着嗓子,不得不极小声地回话,“秦……秦思萦……”
千铃沉默,听着这姑娘小鸟叫似的声音,心里不知为何,竟有些羡慕。
“为什么到我们寨子来?你有什么企图?”
思萦的脸唰地白了,瞧着千铃拼命摇头,指了指角落里的筐,“我不是故意闯你们寨子的……我只是进山想寻一棵好木头,回头教人来伐了做琴……谁承想和我家里人走散了,我迷了路,误打误撞闯到了寨子门口……”
她那双眼睛像受惊的兔子,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瞧着渗出了几滴担心受怕的眼泪,打湿了长长的睫毛,梨花带雨的模样,看得人好不心疼。
二当家最讨厌这样柔柔弱弱的女人,嫌恶地看了她一眼便站远了些。若是以往,千铃也不会多放在心上,如今不知道怎么了,看着她的小模样,竟生出了些自惭形秽的心思来。
她手局促地在身上擦了两把,像是想藏进哪儿似的,半晌,想了想,又开口打断她抽抽噎噎的哭声,“你家在哪里?是做什么的?”
秦思萦一听提及家里,忍着难过拿手背擦了擦眼泪,断断续续回道,“家父是桐城教琴的先生,在方巷开了个琴行……我从小随着家父习琴,是以醉心琴艺,这次进山,也是想找一块最好的木材,做把新琴为家父贺寿……”
说着,竟又哭了出来,“谁知道如今……可还能回家再见父亲一面……”
千铃眼看不好,连忙吓得打断了她,直来直去与她道,“你别哭了……!只要你好好在这儿带上一阵,配合我们证明你不是什么人派来打探地形的探子,我们自会通知你家里人来赎你!”
思萦哭声渐渐弱下去,脸上挂着泪珠,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此话当真……?你真能放我回家么?!”
千铃看着她,忽地勾唇笑了,那红衣似火,笑容英姿飒爽的模样,久居深闺的女儿家哪里见过?看得思萦愣住了片刻,千铃对着她笃定许诺道,“当然,只要你听话。”
思萦怔怔依着她点点头,千铃想了想,翘着腿前倾了些身子,吓得地上的姑娘一哆嗦,她伸手比了个安抚的手势,努力想作出和善些的模样,问她,“你说你打小学弹琴……那你会不会读书写字啊?”
二当家一听这话就翻了个白眼,敢情大当家跟了个读书人,满脑子竟然都是这些文人风花雪月,舞文弄墨的事儿了,哪里还有半点打打杀杀的马匪样子!
巴野在她身后也听得真切,看着她关切好奇的模样,眼眸一黯,趁着没人注意,转身出了帐子。
走到远些的地方,他勾了勾手,便有底下弟兄跑了上来,巴野凑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那人痛快点点头,小跑着往黎生的竹楼去了。
帐里千铃浑然不觉,一双眼亮晶晶地等着思萦的答案,姑娘看她这真心发问的模样,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犹豫半晌,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千铃双手在腿上来回摩擦了两把,看着她也跟着点头,轻声说了两遍,“真好……真好啊。”
思萦一头雾水,千铃想了想,到底站起身,也不再说什么了,二当家看出她心思,走的时候朝底下人吩咐了一句,“看好她,不许伤了人,否则拿你们开刀!”
出了帐子,千铃本想回去找黎生说说成亲的事儿,巴野却从外头迎了上来,一抱拳道,“大当家,我方才已经吩咐了弟兄去里头这姑娘家里瞧一瞧,要是确认了她不是打探地形的探子,咱们可就要放人么?”
二当家想了想,也觉得有点儿不妥,“是啊,咱们寒山寨之所以能扛住飞云那帮孙子这么久,不就是因为咱们寨子在山里隐蔽,没人引着找不着路么?这要是放了这丫头回去,给咱们老巢抖了出去,可不是小事儿啊!”
千铃蹙着眉思虑,还是替秦思萦说了句话,“也没那么严重吧?要真查明了她说的都是实话,她家就世代都是清白的读书人,怎么也不能和飞云寨搅合到一块儿去。”
巴野还是不肯退让,“那也未必,她走失这段日子,她家若是报了官,或是大张旗鼓贴了告示寻找,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透不出去。”
这下千铃也不说话了,想想,巴野说的毕竟也有道理,她本想要几个赎金意思意思就把人放了,如今经巴野和二当家一说,也觉得此事马虎不得,仍需从长计议。
叹了口气,她摆摆手,只好断了现在去找黎生的心思,边往主帐走边道,“叫虎子他们几个过来,大伙儿一起商量商量吧。”
巴野对着她背影抱拳应了一声,转身的时候,若有若无往竹楼那边看了一眼,然后便收回了视线。
黎生收到寨匪来报,说寨子里抓回了个读书人家的姑娘的时候,便心口一紧,以为是自己的妹妹寻到了此处,找上了门来,二话没说,便让那人带路,往关着思萦的帐子去了。
路上,那报信的寨匪不知为何,忽然教他在一处帐前等一等,黎生只得点点头照做了。
那寨匪走远了以后,半天没回来,黎生负手等在帐子前头,片刻,便听见有两个人在谈论今次抓来的这姑娘,说是为了做琴进山,走迷了路。
他心里有几分失望,觉着约莫不大可能是自个儿家的妹子来寻他,不过总归没见到人也不好下定论,是以仍耐心等着。
里头围绕着那姑娘扯的越来越远,话语粗俗不堪,黎生听不下去,刚要抬脚走远些,却又听见他们扯到了自个儿身上——
“你说,这寨子里有一个细皮嫩肉的还不够,又来了一个。”
“那能一样吗?前头那个是大当家的人,你敢打主意?不要命啦?没听说吗!大当家的,好像没多久就要跟那个小白脸成亲啦!”
黎生心里一跳,一双眼倏地睁大,他本以为柳千铃根本不会动想嫁给他的心思,却不成想,这寨子里的人竟然已经这样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