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咋(2 / 2)
千铃一窒,知道这人浸淫男女之事多年,怎么也骗不过她一双慧眼,于是便只好干咳一声不说话。
二当家搓手嘿嘿一笑,“真想开了?从了你了?”
千铃无奈想了想,“算是吧?也可能不算……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咋想的。”
二当家懵了,“那你咋想的?”
“我?”她指了指自己,又想想黎生那张原本笑起来甜得很,却总是在她面前绷着的脸,只耸了耸肩,“我能咋想,过一天算一天呗。”
二当家不理解她这想法,“这怎么算?你俩都睡一个屋一个被窝了,他如今也不是南风院的人了,不算小倌恩客,算他是你养的面首?宠物?相好的?”
千铃一把拍开她的手,没好气道,“瞎说啥呢,我可没那么轻视过人家!”
二当家一拍脑门,痛快道,“我寻思也是啊!”
说完一屁股坐在了她椅子边儿上的台阶上,当初猎杀的那只红狐狸体型庞大,狐狸皮蜿蜒下来,也刚好垫在二当家屁股底下,千铃眼看着她凉不着,也就由着她盘腿儿坐下了。
俩人距离近了,二当家便不自觉拿出说悄悄话的架势,压低了声音道,“我瞧着你昨晚为他出头,那是动了十成十的真章儿的!这份魄力,也就当年你问我要不要跟你报寨子的仇的时候我见过!”
想起往事,柳千铃眼眸黯了几分。
五年前,寒山与二当家的男人木岩一道儿在吞并飞云寨的那场仗里去了,刚丧夫的两个女人,支撑着痛苦送了殡,回过身来就得面对当时寨子里的一群人逼迫。
逼着她们交出寨主令,把寒山和木岩打下的江山拱手让人。
柳千铃熬了七八天,眼睛红肿得吓人,就那么看了她一眼,问她——
“咱俩男人的地盘儿,你扛不扛?”
二当家的那时候还叫着巧芝这么个娴静文雅的名儿,听了这话,看着她只回问了一句,“你扛么?”
柳千铃点点头,没有任何犹豫,“我扛。”
说完,看着她又补了句,“不但要扛,寒山的仇,我也要报。”
她说得轻松,听在巧芝心里却像一石激起千层浪似的。
飞云寨是方圆百里,不,方圆千里,最鼎盛的匪寨。
寒山寨当时之所以一直能存活,全赖着自个儿地理位置好,三面环山,地势险峻,除了他们这群熟门熟路的自己人,外人是易守难攻的。
可寒山和木岩何等野心,为了自己的女人和后代能安稳过日子,不惜拼了命,也要去飞云寨闯一闯。这么多年,大小仗没断过,最后一仗,中了埋伏,去的弟兄们无一生还。
多难啃的硬石头飞云寨,她们的男人前仆后继死在了路上,面前这女子柔柔弱弱一个身板儿,也敢举重若轻说一声“报仇”。
两个女子相对立着,不知为何,瞧去竟也跟两座山似的。
跟着马匪出生入死的女人,那也是马匪,巧芝心里热血翻涌,一时眼眶里蓄满泪水,一扯身上的孝服,拔了身后的寨旗,打横握着旗杆上前跪下,举起来旗子递到她面前,咬着牙掷地有声地承诺——
“巧芝愿奉夫人为寨主,从此以后,誓死相随,不报此仇不罢休!”
一晃五年,她纵然现在还没能攻得下飞云寨,却好歹与二当家两个人相互扶持着,让寒山寨越来越好。
越来越好就行,越来越好,就总有一日,能吞下飞云寨,报了这笔血仇。
往事从眼里滑过,过往再滔天的痛苦,回想起来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抬眼,毫不遮掩地点了点头,“你是懂我的,你也瞧得出,我没闹着玩。”
二当家一听这话便拍了把大腿,“啪”地一声,响得清脆极了,虞夏听了都跟着疼,偏偏她跟没事儿人似的,朝柳千铃大声道,“没闹着玩那就是认真的啊!认真的就嫁给他!让他娶你啊!”
千铃像是没听懂,又像是被她大嗓门震傻了,睁大了眼睛看着她重复,“娶我……?”
“啊!”二当家点头,“那咋的,你守寡守了五年,守傻啦?男未婚女未嫁的,现在你俩来真的,那就成亲啊!”
不是她傻了,是这五年来,再嫁的念头就一次都没在她脑海里出现过,如今遇上黎生,她确确实实动了心,这心还跟从小就跟着寒山的那种动得不太一样……
如果说,嫁给寒山是因为她从小就在寨子里长大,跟在他屁股后头跑了十几年,太理所当然,所以水到渠成,那喜欢黎生,就是她完完全全的始料不及,却一头撞进那日他缓缓走下紫红色纱幔的清冷眼里。
她张着嘴,说不出来,但若非要说,好像嫁给寒山是应该的事儿,嫁给黎生么……
嫁给他,成为他的妻,为他生儿育女,跟他名正言顺地过完这一辈子,往后她要守护的,除了寨子,就还有一个他——
她想的。
她此刻扪心自问,半晌,忽地朝二当家咧嘴傻傻一笑,眼下那颗痣都笑得活泼轻快了起来,一把拍在了她肩膀头上,“对啊!”
二当家也笑开了,“对啊!为什么不行啊?!喜欢他就嫁给他呗,反正你不是玩两天就扔一边的人,这才是你呢!寨子里弟兄都盼着你好,这些年你怎么对寒山的,怎么对我们的,大家伙儿都看在眼里呢,你放心,断不会有人拦着你的!”
说完,又补了句,“谁要敢拦着你,老娘砍了他!”
一念起,千铃忽地心里怦怦开始跳了起来,激动地从椅子上腾地站了起来,脚下踩着的狐狸皮一动弹,好悬没把二当家的掀个屁股蹲儿。
她走了两圈儿,嘴里念念有词,刚想出帐子回去找黎生,却差点和撩帘子进来的巴野撞了个满怀。
柳千铃止住了脚步,唇边是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明艳笑意,闪了巴野的眼睛,直教他愣愣杵在了门口。
千铃回过神来,仍旧带着比平时多好几倍的温和,开口问他,“怎么了?有事儿找我?”
巴野这才如梦初醒似的,朝她一抱拳,“禀大当家的,守门的弟兄在寨子不远处发现了个小娘们儿,怀疑是探子,就给抓了起来。她不认罪,说自己是迷了路过来的,我不放心,想请大当家亲自去审审。”
千铃想了下,便说“好”,二当家的一听也起身走了过来,巴野替她们掀了帘子,一行人便出了主帐。
谢清池看着几人的背影蹙起两条好看的眉,虞夏拉他袖子正要跟出去,却见他没动,就问了句,“咋啦?”
谢清池整理了一遍思路道,“师父说他进不来他的回忆……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了。”
虞夏听他这没头没脑一句一怔,消化意思以后,也皱眉想了想,试探地问道,“你是说……我们在这记忆里看到的不只是有师父那部分,还有师娘的这部分,所以他进不来?”
谢清池赞许地看着她点了点头,虞夏更不解了,“可是为什么?师父的回忆为什么会有他完全不知情的这部分?”
他诚实摇头,半晌,看着她疑惑,笑着掐了她的脸蛋一把,“算了,许是天意要我们看完这段故事罢。”
虞夏懵懵懂懂地点点头,谢清池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忽地想起什么,转头看了她一眼,“你跟师娘学了没两天,也学会‘啥’‘咋’这种话了?”
虞夏颇为骄傲地“嗨”了一声,“我语言天赋高吧?”
说完,又想起什么来,拉着他袖子兴奋道,“你没来的时候,有凡人来沧澜,听过师父说话以后偷偷跟我说,觉得师父不像个正儿八经的神仙,说话土里土气的,还喜欢说‘啥’‘咋’这种词儿!后来我就去跟师父说了这事儿!”
谢清池点点头,问道,“师父怎么回答的?”
虞夏回忆了下,惟妙惟肖地歪着脖子一梗,摆出个睥睨众生的不屑姿态,原封不动地学着黎生欠扁的语气道——
“那咋的了?关他们屁事!”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
掌灯使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