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灭(1 / 2)
五月十二,谢清池因着要赶路去京郊起了个大早,要离开风荷院的时候,虞夏朦朦胧胧醒来,拉了拉他的衣角。
他坐在榻边,理了理她的长发,“本想叫你多睡会儿的,是我吵醒你了?”
她摇头,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晨起的嗓音带点绵软的娇,“不是,是我心里有事儿,睡不踏实。我想着同你说,等咱们成婚自立府邸以后,便给望愈祈安各找个好人家罢?他们跟了我这么多年担惊受怕的,也该过过自己的好日子了。”
他笑着点点头,“应该的,往后我多找些靠谱的人来伺候你和孩子,望愈祈安辛苦,若是愿意,等过去安顿好,我亲自给他们相看好亲事。”
她笑起来,看了看窗外仍旧漆黑一片的天色,手捧着肚子耍赖,“孩儿说还困,就不起来送爹爹了,我们再睡会儿,你路上一切小心。”
他乐不可支,垂首在她面颊上印了一吻,抚了抚她的肚子,“好,孩儿和娘亲乖乖的,一起等爹爹回来。”
他踏出房门的时候,虞夏正觉得榻上被窝暖和得让人沉沦,心满意足地翻了个身,转眼又进入了梦乡。
祈安用过早膳后便依着谢清池的嘱咐,出门去医馆抓给她安胎的药。
进到医馆的时候,他直接拿着方子去找抓药的小学徒,小学徒与他还算相熟,打了个招呼后便问了嘴,“您确认这幅安胎的方子没错的?我师傅今儿不在家,若是您这边确认不需要给他过目,我就给您按方抓药了。”
祈安嘿嘿一笑,点头道,“我家姑爷特意吩咐的,错不了,麻烦您抓药就成!”
小学徒爽快应了声“好嘞”,他便托着腮,靠在柜台边儿上喜滋滋地等药了。
怎么也不成想,就是这么两句话,竟酿成了整个风荷院的悲剧。
柜台后虞桃的丫鬟青鸟在认出祈安的一刹那便背过了身去,躲到不起眼的角落处,偷偷听闻了他与伙计的对话。
她自然认得祈安是谁的下人,这一听,惊得合不拢嘴,左思右想后,趁祈安不注意的时候脚底抹油,匆匆跑回虞府报信儿去了。
一地凌乱的碎瓷片,瘦小的丫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哭喊着去扯虞桃的裙摆。
她跟着二姑娘这么久,知道她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如今听了风荷院那位有孕的消息,竟一把将案几上的茶盏尽数摔了。
虞桃站在房里,那双眼睛渐渐憋得通红,整个人胸口不断起伏,青鸟跪在地上,看到她用力握起的双拳愈发害怕。碎瓷片摔到她手腕上,蹭出一片纤长的血色,她也不敢喊疼,只死死拉着虞桃的衣角。
她听得到二姑娘沉重繁乱的呼吸,从崩溃渐渐隐忍,她的手在抖,虞桃整个人也都在抖,青鸟像面对地狱来的罗刹,怕极了不敢去看她,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声哭腔来唤她,“小姐……”
虞桃如同回魂的行尸走肉,蓦地顺着她的声音垂下头,看见青鸟手上的血迹,蹲下身一把拽起她的手腕,青鸟吓得抬眼与她四目相对,那双通红的眼中映着血色,渐渐变得疯狂。
“血……对,血!”
她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虞桃却喃喃自语,像是笃定了一般,神色越来越兴奋,“代价!她要付出代价!血的代价!”
青鸟的手腕被她攥着,血越涌越多,惊痛交加之下,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虞桃一个狠厉眼风刮了过来,寒声呵斥,“哭什么丧!”
青鸟狠狠一个哆嗦,拼命扁着嘴再不敢出声,虞桃冷笑一瞬,似是满意她这柔弱的模样,低声吩咐道,“去,请吴家表哥过来喝酒——就说我有好东西送他。”
五月十四这一夜,风荷院里花期正好,风柔得如同带着女子香气的丝帛。
晚上望愈做了花生酥和红烧鲈鱼,虞夏自从怀了身子,每天都得吃了咸的再吃点甜的才舒服,今日觉得两样菜都合胃口,这就多吃了一些。
饭后便觉得身子沉,望愈拉着她往池边来来回回走了几趟,才觉得消了食。
正是初夏的时候,蚊子多了起来,在水边走了会儿,等回到屋里才发现,虞夏手腕处被蚊子叮了一口。
她觉得痒的时候用手不甚在意地揉了揉腕子,本来没多在意,可她身子向来容易不服,今晚又吃了花生和鱼这样的发物,再加上怀着身子十分脆弱,等再一看,本该是指甲大小的蚊子包已高高肿起,整个手腕处都红肿僵硬成一片,直有一多个鹅蛋大小,摸上去发麻,渐渐失了知觉似的。
望愈一搭眼便惊呼了一声,“这怎么回事?往常小姐被蚊子咬了虽说不爱好,可也没有这么大片的红肿啊……”
虞夏心里也有些慌,蹙眉推测道,“约莫是因为怀着孩子的缘故,身子上的不服会更严重些。我倒是不怕的,只怕不知多久能消下去,会不会害着孩子……”
祈安也觉得担忧,“小姐,奴才去找大夫瞧瞧吧?”
望愈着急道,“不行!这么晚了,你去找大夫,进不来府里不说,还可能泄漏咱们院里的事儿……你把小姐的形容记下,去医馆问个大概,若是大夫说无碍,咱们便放心了,若是大夫说要用药……”
虞夏想了想接着嘱咐,“若是大夫要用药,便把我现在用的药都说给他,看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千万要保证用的都是对孩子无害的药。”
祈安忙点头,“诶!小姐放心,我晓得的,我一定快去快回。望愈,你好生照看着小姐!”
望愈点点头,祈安这便放下心来,出了风荷院的门。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辰,望愈同她再看,红肿处非但没有消退,反而还在扩张,虞夏叹了口气,安慰似的抚了抚肚子。
虽然她没有言语,但腹中孩儿与母亲心意相通,并没有丝毫的不适让她更添担忧。
她在心里感叹,这孩子是个懂事的。
祈安走后不多时,有敲门声响起,望愈算了下时辰,觉着他不该回来得这么快,便与虞夏对视一眼,扬声犹疑问道,“何人?”
外头敲门声停了片刻,没有人出声应答,须臾,更粗暴的敲门声再度响起。
“哐哐哐——!”
主仆二人听着这催命似的一声一声都心下惶惑,望愈没了主意,眼睛直直看着虞夏,她小心扶着肚子起身,往门口走了走,见门上是个男子倒影,蹙眉琢磨道,“会不会是姑爷喝了酒回来?”
望愈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这……姑爷从没喝过醉醺醺地回来……”
虞夏自然也知道谢清池品性,可还是不安,“怕不是今日进宫交差,官家高兴,一时赏了酒席?又或是同骆大人房大人去吃了酒?”
敲门声依旧吓人,一声胜过一声,望愈心里仍觉得不对劲,“可是姑爷没回出去吃酒都会事先差人告诉小姐的……”
她今夜整个人也是心神不宁,浑身上下处处都觉着不好,右眼皮跳了又跳,外头敲门声又响了半晌,忽地一声钝响,从门里看去,外头竟是整个人栽倒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