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画(1 / 2)
画纸上英姿飒爽的红衣儿郎手握一柄宝剑起舞,宝剑上玉石夺目流光。
一眼看过去,画幕左上角被苍劲向上的树枝错落遮挡了几分,远近高低,人物与景致便这么分明又融洽了起来。
司空见惯的风景,在她笔下,各有各的特色,处处都是别出心裁。
她落下最后一笔,题了自己的名后,执笔站在案前,一身素色衣裙在谢清池眼里瞧着单薄,整个人修长纤弱,她看着这幅画似也十分满意,垂了眼勾唇一笑。
谢清池没有如同其他人那般看画,只眼睛不眨地瞧着虞夏,这一瞬的她,将那些积年的病弱疏离都褪去,唇不点而朱,露出原本的明艳与锋芒来。
她是霜雪一般的美人,却不该美得内敛谨慎,如今这般意气风发地站在人群中央,梨涡浅浅笃定一笑,笑出了多少男儿也比不上的骄傲明朗。
张二公子细细看了几眼那画,实在一个没忍住,感叹了出来,“这风景人物我都见得多了,好画也看过不少,怎么虞姑娘这幅,偏偏怎么看怎么不一样呢……”
人群里登时有人不住附和,“是啊!这画出来的都是园里现有的景色,可落在姑娘这张纸上,好像又漂亮了几十倍似的!”
谢清池终于缓缓开口,亦笑着称赞了一句,“表妹作得此画,设计巧妙,画技纯熟,当真是一片玲珑心思。”
说罢,略环顾了一圈在场众人,只朗声笑道,“既然今日是诸位请谢某下场舞了剑,画上的又是谢某,便狠心夺了各位所爱,将这幅画带回家去收藏起来。他日得空,定邀各位一齐品茶再赏此佳作。”
此言一出,人群便哗然起来,方才邀他下场舞剑的那位公子无奈笑道,“早知要请谢大人舞剑,须得放弃这么一幅好画,我就自己舞了,好教虞姑娘也画画我!”
旁人也跟着哈哈笑起来,“王公子,失策啊!如今谢大人开口要画,你拿什么跟谢大人争啊?”
王公子一摆手,叹道,“罢了罢了。谢大人舞剑风姿卓然,虞姑娘的画更是人间一绝,两厢都瞧过了,我没有遗憾了!”
谢清池再一揖,淡笑着道了声“爽快”,便从望愈手里拿过虞夏的狐绒披风,抬手将她围住,站在她身旁笑道,“天色已晚,我与表妹就先回府了,下回我来做东,再请各位一聚!”
虞夏拢了拢披风,转眼看了看谢清池含笑的模样,没再说什么,随着他福了福身,便由着望愈扶着她出了园子,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马车外,谢清池在一旁骑马行至一半便叫停了车马,虞夏静静等着,不出片刻,他便一掀帘子,坐了上来。
她垂了片刻眸,掩去了眼里的神色,只摆出一副柔顺模样端坐在他身边。
谢清池面色冷峻,一言不发,待他坐定,马车又缓缓行动起来,虞夏余光看着他模样似是气得不轻,便也没出声,只缓缓将头靠在了他肩上。
他一把将她手拉了过来,使了五分的力气,捏得她手指都有些发痛,她被他紧紧攥在手里不撒开,却也到底咬唇忍住了没吭声。
又走了一段路,身旁人胸膛起伏,憋着口气不言不语,她在心里轻叹一声,到底低声开了口,“张氏在府里当家,我平日病着,用钱的地方太多了……外祖家没落,母亲故去这么多年,我也不好再受接济。”
她放柔了声音哄他,越说越可怜,“五哥……三叶青多贵,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他听得心尖都一抽,疼得直倒吸冷气,颤抖着缓缓吐出一口气,略转过头去,没敢教她看见自己红了的眼圈儿。
忍了片刻,虞夏方听他哑声道,“我知道……”
攥她的手又紧了几分,他强撑着,把一阵阵的绵绵痛楚都忍了才能说完这句话,“我只是心疼你,之前过得是什么日子……好好一个千金小姐,竟然要隐瞒身份,作字画变卖……”
一句话没多少字,在他口中却到底越说越破碎。
虞夏看着两人紧紧交握的手,一时竟怔住了。
她想过他猜出她就是悦然居士以后会生气,会气她冒着风险变卖字画,若是被人知晓,传出去对闺阁女儿的名声大大不利。
但是方才那一幕是她心头至爱,爱到骨子里,爱到甘愿冒着风险教人指指点点地戳脊梁骨,也要永永远远留存下来他的风姿身影。
她做好了他与她生气的准备,可她没想到,他竟是心疼她从前过得不好。
他是在气他自己。
马车里寂静无声,只有车轮和马蹄碾过路面的动静,她靠着他,坐在颠簸的车马里怔怔地想——
一个人要有多爱一个人,才能心疼她到这个份儿上。
他还犹自强忍着未落泪,虞夏的眼泪却滴了下来,无声顺着面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