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乱(2 / 2)
望愈送晚膳的时候,虞夏已在屋里坐了许久。
一室只一盏孤灯如豆,她放轻了脚步,将饭菜摆好,坐在虞夏身边唤她,“小姐……吃饭吧?”
小厨房里,祈安已经在煎她饭后要喝的药了,药味儿清苦,丝丝飘进屋里来,虞夏眼珠缓缓动了动,应了一声,“一会儿又该喝药了罢?”
望愈点点头,窗子开着,几缕风飘进来,虞夏坐在那里,似乎想了好一会儿,方下了决心似的拉起了袖子,给望愈看——
白皙的手臂上,几道明晃晃的红痕突兀地翻了起来,呈棱柱的形状,像几条难看的细白虫子,跗在她身上,往手臂更深处蜿蜒过去。
望愈惊了一跳,忙起身去关窗子,急得哭腔都出来了,“这怎么好……可是下午一冷一热地吹着风了?奴婢这就去叫祈安赶紧把药端上来……!”
她一面往外走,却听见身后虞夏坐在那里,轻声说了句,“我也是有过婚约的人。”
望愈脚步顿在那里,身后虞夏低低自嘲一声,“你记得么,望愈,我娘还在的时候,替我指腹为婚过。后来我这副身子骨越来越差,黄家便也绝口不提这件事儿了。”
“我如今这个年岁,阖府里却都在张罗虞桃她们的婚事,却没人提起我的。毕竟有哪个夫家愿意娶个药罐子回去,下了朝就瞧着我日日请郎中,整日里一屋子的药味儿……连孩子都不能生。”
望愈心像被人狠狠一拽,转身要对她说什么,虞夏缓缓抬眸看她,眼睛在灯下有几分红,却还浅淡一笑。
她声音极轻,像只是说给她自己听,“我这样没有明日的人,还是不要祸害谁的好。”
望愈再也听不下去,扑过去跪在她腿边,压低声音哽咽着哭道,“小姐喜欢表少爷,他今日也定是与你说了什么的……奴婢不知道表少爷心中作何想,可是小姐,你向来告诉我们,人活一世要跟着自个儿的心走,高高兴兴的才最紧要,如今换到自己身上,怎么就想不通呢?”
虞夏看着她,眸光弱得像屋里那明灭的烛火,“你是知道的……先生说我……”
“先生先生!什么狗屁先生!他说的就当真么?!奴婢不是眼瞎,奴婢瞧得真切,小姐跟表少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既然彼此有情,又为何要管那许多?”
望愈哭着吼出来,满面都是不甘,虞夏静静看着她,眼神染着柔,爱怜地抚了抚她的面庞笑道,“望愈,我不能这么自私……若是我同五哥一起,有朝一日我先撇下他走了,他怎么好?”
望愈拼了命摇头,不忍道,“小姐,你是瞧见了的,夫人去以后,难道老爷就没有再娶么?他们男人……向来是这般的,说句不该说的话,小姐只顾自己高兴就好,往后的事,又何须想那许多呢!”
她起身,扶起望愈,垂下眼,站在窗前缓缓叹了一声,“可我做不到。”
她做不到看谢清池离了她肝肠寸断,更做不到看他离了她,还能像没事儿人一般。
“就是因为见过太多,我若要他爱我,绝不容许他将我视作等闲,随便什么人就能后来替代了我。”
“就算用尽万般手段,我也要我生我死都在他心尖上。”
“你明白么。”
望愈没能答她,她这些话,本也除了谢清池外,没人能明白。
黎生始终没有告诉过虞夏,当初决定要留她一命,便是因为她这番话,与谢清池日后的选择。
他感叹虞夏一语成谶,却也更想到了自己,他们这些为情疯魔的人,旁人总会问一句值不值得。
值不值得的,连他们自己都很难说,只是确信一点——若是这辈子遇不上最懂自己的那人,实在如同太过寡淡的一碗清水,一眼望到头,喝下去,聊以解渴罢了。
有朝一日想起,没尝过那一遭酸甜苦辣咸滋味儿,却总觉得白活一世似的,终究蹉跎。
她这样较真儿的性子,这样不留余地的情意,若是换了旁人约莫也没几个遭得住,总归是要错付的。
可谢清池做到了。
她生她死,都是他心尖上日夜辗转的意难忘。
尽管她最后,宁愿从不曾被他这样惦念过。
往后几日,虞夏却仍固执地顾着自个儿的身子,在风荷院的这个午后过去,便处处小心远离着谢清池,连门口的石桥小亭都不再去了。
转眼小半个月过去,这日谢清池与虞从广休沐在家,阖府要开家宴。
虞夏得了信,只缓缓摇着扇子倚在榻上,吩咐望愈推拒,“说我身子不适,免得过了病气给妹妹们,今儿就不去正院了。”
望愈欲言又止,祈安却挠了挠头,没心眼儿地说了句,“小姐近些日子身上不服,表少爷差人来问了好些遍了,还送了药,瞧着是真担忧。我看小姐今日气色尚好,真的不过去正院让人安安心么?”
虞夏闻言,面色又白了几分,垂下头去不再作声,望愈气得瞪了他一眼,祈安仍旧不知道哪儿说错了,犹自担忧道,“小姐若是不去,二房三房又得借机编排咱们了,什么‘成天病歪歪的,非要闹得人尽皆知’、‘家宴也不能出席,礼数向来不周全’,这种难听话又该都招呼上了……”
望愈再也忍不下去,出言呵斥道,“小姐心里有数,说了不去就是不去!熬你的药去,要你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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