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2 / 2)
他发出一声嗤笑,“因为你爱他?”
“你根本不了解他们。”
“我知道,”我说,“但我不需要理解他。我们可以协调,这一点就够了。”
容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他的眼神如此复杂,如同上位者俯视底层蝼蚁,饱含冷漠与悲悯;又像在透过我看到了其他什么人或事。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一时间竟有些愣住。
“你不懂我在说什么。”
“我不需要懂。”
“许哥,这样摆行吗?”一个人远远地喊道。我放缓了语气,“如果你不愿意,你可以先走。我要过去布置了。”
说完,我转身准备离开,容晟一把拉住我的手。我看了他一眼,他垂下眼,露出一些可怜又委屈的样子。
“不,我不走,我会帮忙的。”
年轻的孩子可能总是很奇怪,他们的情绪突如其来,又如潮水般褪去。我说:“你确定?”容晟点点头,固执地拉着我,脸鼓鼓的,就像一条愤怒又无辜的河豚。
“好吧,不要捣乱,可以吗?”
我们花了一些时间布置,大概两个小时。之后我让大家回去,说只用留一个人在河对岸放烟花,容晟说他来。不过此处无法渡河,所以他跟着他们先上到主干道,再绕一个大圈去到对岸。
我站在一片玫瑰的旁边,感到莫名的紧张,天快黑了,林修之上的中班,他应该快要下班。
我给他打了电话,寒暄了几句,对面很吵,我听见有人在叫林修之的名字。
“下班了到一个地方,我马上把地址发给你。”
我快速地交代了他,心跳快到有些疼痛的地步,我的脸应当是涨红了的,但我的声音听上去应该很平静。
林修之笑了一下,“好,再见。”
“再见。”
通话结束,我紧紧握着手机,贴近心脏,好像这样就能平复我的心跳似的。所有人都离开了,河岸空空荡荡,只有我一人。耳边传来河流冲击砂石的声音,鲜花与未点燃的蜡烛摆出花哨的形状,灯带穿梭着,一个三脚架架着录像机对着我,静静地等待着被开启。这将是一场私密的求婚,只有我们两人,但依然有影像应当被留下,等到我们老得快要记不起今日时,再为我们提醒。
我安静又焦虑地等待着,这是甜蜜的痛苦,如此漫长,又令人满怀期待。我甚至在想如果要与我的孩子讲述我和他另一位父亲的故事,该如何描述尴尬又仓皇的第一次相识,第二次**,第三次携手恶作剧。我又该如何评价他的狂妄、敏感和神经质。我们的感情源于何处,我们的爱恨又何等轻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不会是一个适合讲给后代的故事,它的每一帧都充满着怪诞与欺瞒。
或许我可以说,我孩子的另一个父亲,他曾经拥有无数家产和对他忌惮的家庭,有一条硬得足够迷信的命,和一张美得应当被铭记的脸。我们在混乱不堪的时机相遇,经历了不能细说的事,然后我们真实地相爱了,我在堆满鲜花与蜡烛的河岸与他求婚,在喧闹迷幻的烟花中交换气息与体温。
我们度过了平凡又美丽的一生。而我亲爱的孩子,你不会拥有和我一样的人生,因为你绝不会再遇到我遇到的这个人。
世上只有一个的林修之。
天逐渐黑了,我打开了摄影机和灯带的开关,我等待着,等待着我的宿命与未来。
容晟到了河对岸,他给我发了条短信,说他在车里等我消息。我握着手机等待着,时间逐渐过去,林修之应该快到了,于是我给他打电话,确保在最合适的时间点燃蜡烛,让他不至于看到惊慌失措的我,或是一堆燃烧殆尽的残烛。
电话通了,音乐往复循环,每一个音符都踩在我的心尖。拜托,接一下电话。我焦虑地祈求着。然而音乐变成了了暂时无人接听的刻板应答。
“搞什么……”
林二一定又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兜里,我给他发了短信,希望他拿出手机的时候能看见。
我太焦虑了,这种焦虑让我非常不安。我摸了摸怀里的戒指,把它拿出来,对着摄影机比划,“你看,这是我买的戒指。”我紧张地笑了一下,嘴角僵硬,“我想跟你求婚,你却不接电话,你欠我的,婚礼上你要跪着向我道歉。”
我自说自话,起初有些尴尬,说了几句,却顺利了很多。“我要记录下你到底让我等了多久,然后放给大家看,让大家都帮我骂你。”我把戒指收起来,抿了一下嘴角,“但是我不会让你也等那么久的,一辈子那么短,我们遇见,就等得够久了。你还比我大两岁,再等一等,就更老了。”
“不过你现在不老,就算你老了,我应该也视线模糊到看不出。不,你还是等我一下吧,就两年而已,不要比我先死。”
我对着冷冰冰的摄像头,竟然可笑到被自己说到难过。情感如同河流一般涌上来,从我的眼眶流出。
“你不要比我早死。坏人活千年,你还是坏一点吧,不用太好,我受得了的。”
我低头抹了抹眼睛,又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你好慢,但是我会等你。不过,稍微快一点吧,一点就行。”
“我等你。”
无论什么时间,无论什么模样,无法发生何事,我都会等你。所以,请一定出现吧。只要你出现,我就会给你点燃蜡烛与烟花,对你说无数的诺言与情话。我什么都会给你,我的爱,我的真实,我的命。没有关系,什么都可以,你都可以拿去,全部都拿去。
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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