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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屋子里, 一片死寂。

赫檀缠着绷带的手放在修长的腿上，平日里一尘不染的西装今天倒是满是尘土, 他正倚在沙发上，平静地看着坐在茶几另一面的母亲。

赫夫人将手里的茶放下了。

她侧目打量赫檀。

这个她平日里最听话、最迟疑的儿子，如今一身泥灰，满脸的不在乎，像是个浪荡公子似的倚在沙发上, 如今竟公然跟她耍起赖了。

赫夫人万万没有想到，她一心想把儿子养成高贵矜持的豪门少爷，可如今他倒像是个市井泼皮的无赖，就这么公然来逼他的母亲。

赫夫人说道：“你不像我儿子了, 你走吧, 母亲对你太失望了。”

赫檀歪着头, 盯着母亲看, 蓦地笑起来, 道：“母亲把我从公司里赶出来，我倒不是很在乎，我今天来是要和您商量一件事的。”

赫夫人一把扫了桌子上的茶杯, 怒道：“你别想跟周家那个小子在一起！我们赫家经不起这样的丑事！”

赫檀平静地说：“我要娶左萱。”

赫夫人惊得猛地站起来, 下意识道：“不行！”

赫檀抬起头，冷笑着看着母亲：“我想当您的乖儿子，听您的话, 娶您要娶的媳妇儿, 怎么就忽然不行了？您之前, 不是催着我和她早点成婚吗？”

赫夫人一时语塞：“那是因为我——”

赫檀见她没了音儿，替她说道：“那是因为您知道我不喜欢她，您也知道我心里喜欢谁。可是您偏把这块烂肉塞到我嘴里恶心我，我以为妈给我挑的都是好的，现在才知道，不是。”

赫檀忽然大笑起来：“您是想用她把我恶心得透了，让我以后什么都吃不下，到时候我自然赫家说娶谁娶谁，是吧？”

赫夫人一时紧张，失了态，此刻又恢复平静，端庄地坐了下来。

赫檀伤口最近愈合，正在发痒，他低着头在手心挠，说道：“妈，您可是我亲妈啊，我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可是结果呢？您知道我喜欢周煊，您心里不乐意，也不告诉我，拐着弯儿抹着角地引着我往坑里走，您了解我，也了解他，更了解左萱，您就等着我被他伤个地儿透，到时候又缩回您的怀里去，听由您的摆布……”

赫夫人只当他说的话听不见，从小到大就是这样，她从来不真的听儿子说话，她只是等着他叫完了，喊完了，仿佛什么事也没有一样，让他的怒气发也发不出去，让他自个儿一点点明白：没有人能听见你喊。

你就尽情喊吧。

不会有人回应的。

赫夫人又换了一个茶盏子，道：“就算是你想娶了左萱来气我 ，她也不会嫁给你的。说起来，前两天你大伯介绍了一个李家的姑娘，你是知道李家的，家大业大，生了七八个儿子，就这么一个女儿……”

赫檀挠得太厉害，伤口溢出了血，他忽然说：“我要去死。”

赫夫人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那个女孩儿，你什么时候见见，人品也好，相貌也好……”

赫檀低着头道：“你说我死了，他会伤心吗？他会来看我吗？”

赫夫人忽然笑起来：“等你们两个成婚了，再生下孩子来，你就知道父母的苦心了……”

赫檀又说：“妈。”

赫夫人倒茶道：“对了，你哥哥说了，下个月回过来看你，你好久不见，也想他了吧？”

赫檀喊了一声：“妈！”

赫夫人心平气和地说道：“他家两个孩子，都急着要见小叔叔呢，你忘了，双胞胎的名字还是我取的……”

赫檀厉吼一声：“妈！”

这一声吼实在是太响亮，赫夫人猛地停了下来，看向他，道：“怎么了？”

赫檀忽然笑了，深深望着母亲，轻声道：“我死了不要告诉他。”

赫夫人一怔，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他已经跌跌撞撞出门去了。

赫夫人一时慌了神，想要出去追，去找，让人去拦他。

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又踩着碎瓷片坐回去了。

她用颤抖的手继续端起了茶。

不可能的。她在心里冷笑。她最了解她那个小儿子。

赫檀啊，他没那个胆子。

赫檀找到他的车，把平时给他开车的司机赶出去了。

他把车从家里开出去，随便在一个路边停了下来。

以前他停车总是很小心，生怕停在违规的地方，被交警贴条，即便是在市郊也要停在没有草的空地上，又怕被人说碾压绿植。

手好痒，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上面爬似的，他恨不得把手剁下来。

他撕开上面的纱布，不明白为什么伤口还没怎么愈合就痒成这样。

他脑子里很空。

最开始的那几天，他满脑子都是气愤，他想，周煊怎么可能不喜欢他了呢？他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他以前说喜欢，现在又说不喜欢，肯定有一个他在骗人。

过了几天他冷静下来了，他在心里想：我是个糟糕的人。

糟糕透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