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邪西毒（二）（1 / 2）

某月初四，立春，东风解冻。

姑苏城外的桃花正含苞待放，有几株靠近人家的桃树已经洋洋洒洒地开了。姑苏还很冷，有人气的地方才会暖和些。

客栈是匆忙旅人歇脚的地方。干燥冷清的沙漠与这里不同，很少有客栈，也很少有这样觥筹交错的场景。

客栈里的小二吃了客人请的酒，有些醉了，他再三警告道：“一定要记得，千万不要招惹慕容燕。”

“噢？”倒酒的手顿住了，问：“莫非他是个什么厉害角色？”

“他是姑苏最快的刀客，刀起头落。”

倒酒的男子微笑着往嘴里倒了口酒，示意小二继续说。

“更要记得另一件事。就是忘了不能招惹慕容燕，也要记得这件事……”小二顿了顿，看上去是心有余悸。

“千万不能招惹慕容燕的妹妹，慕容嫣！”

男子哼笑了一声，玩味地把玩着手里的酒碗，还是客栈的酒碗用着习惯些，奔波的商贩劳夫一碗烈酒下肚，浑身就暖和起来了，但是姑苏的富人朋友喜欢用玉杯。域外黄沙漫天的，都用酒碗盛酒，不用杯的。要用杯，可能酒没喝着几滴，吃了一嘴的沙子。

“你笑什么？”一人隔着几个酒桌淡淡地问道，声音平静沙哑，但是蕴含着一触即发的危险。但是没人回应，许是周围太嘈杂了。

“你笑什么？”这回四周静默了，这声音无比的清晰，女扮男装的慕容嫣斜斜地望过来，她凌厉的双眼就像是冰河开封时候，潋滟春水里将融的冰渣，是一种区别于男人或女人专有的风情，一柄细长的刀被她握在手里，手指按在刀鞘的开端。

黄药师是个有故事的男人，浑身透露着致命的吸引力，他的眼神慵懒而含情，只是那眼神中掺杂的一点轻佻，又狠狠触怒了慕容嫣。

慕容嫣勃然大怒，她心里面想道，他一定知道，她是不可如此无礼对待的。但是……他却这么做了。他也一定知道，这样令她大发雷霆。

毫无预兆的，慕容嫣滑开了刀鞘，刀光一闪，围观的客人都闭了眼，再睁开眼时，刀却是安然无恙地躺在刀鞘里。

原来，黄药师按住了她的手。他又露出挑逗一般地意味深长的微笑，这回，慕容嫣的脸却爬上了点薄红，除了哥哥，还没有人能够让她不见血就收刀。

黄药师轻轻摩挲了她的手，她以为他会说一些浪荡的话，或者轻蔑的话。

慕容嫣万万没想到，黄药师却是夸了她的刀。

很快，他们把酒言欢，湿润的空气中氤氲着暧昧的气氛。黄药师是一个有着致命吸引力的男人，他可以十分恭敬地与你调情，但他也是个心有所属的男人，所以才会仅限于调情。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黄药师伏在桌上，认真地回忆。

“噢？是吗……”慕容嫣想，也许他见到的是哥哥呢？哥哥这些年来一直在江湖行走，会遇到很多人吧。

黄药师温柔地抚摸了慕容嫣的脸，然后这样对她说：“如果你有个妹妹，我一定娶她为妻。”

东风携带着姑苏水乡的暖湿水汽，薰开了好些桃花，风稍稍吹得急些，肥大的花瓣就簌簌往下坠，掉落在湖面上，散开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好，一言为定。你可别后悔，你后悔了我一定会杀了你。”她有着雌雄莫辨的声线，如情人般地低喃，可黄药师不觉得她是在开玩笑。

黄药师微笑以对，那双眸子只注视着慕容嫣，好像天地间只有一个她而已。其实黄药师心有所属，只不过招惹女子是他一贯以来的爱好，他得不到想要的那个人，被其他人爱着也许会让他更好过一些。

黄药师当然知道“他”是女儿身，很多年前，他曾见过她哥哥。那一战总是让他午夜梦回时分，反刍、咀嚼，溃烂的败绩其实蕴含着五味，黄药师有时不知该怎样面对那个打败过自己的男人，失神地任苦酒由记忆慢慢深入心脏。

可是，慕容嫣心动了，于是他们定下誓约，在姑苏城外的桃花林见面。

但是黄药师失约了，他临时有事，他要奔赴去见他的心上人。

日头一点点偏移，它从炽热变得冰凉。姑苏城外的桃花树下，满含期待的盛装女子表情也一点点地冰冷下去，她开始绝望哭嚎。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骗她？为什么要她一次次地等下去，然后再也等不到……

慕容嫣伏在枯干上绝望地嘶叫，像一条濒死的扭动挣扎的巨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