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刺客(1)(1 / 2)
我的意识游离在如梦初醒间,嗅到气流中有腥甜的味道,艰难睁开厚重的眼皮,却只看到满室的幽暗。孤寒的星光透过高处的通风窗射进屋内,光源渺茫宛若碧波倾泻至地面。
天与地的罅隙,雾霭沉沉,横空万里。唯有家,是永远回不去的地方。
视网膜适应了夜盲的黑,我开始打量周围的情况,好像是关押叛徒的石室。准确来说是石牢,因为我正被铁链狼狈吊在牢房的刑架上。努力试着动了动,发现四肢冰凉僵硬,肌腱丧失触觉,血液积聚成河,我究竟昏睡了多久?
依稀记得当我长途跋涉抵达德雷斯罗萨的时候,刚停靠港湾便立刻有人循规蹈矩迎接我往王宫的方向走,看来我的动态行踪都在多弗朗明哥的监视中。没有犹豫地跟随其后,我倒想知道杀伐果断的他要和我玩怎样精彩绝伦的把戏。经过各种蜿蜒繁琐的密道,最终稳如泰山驻足于会议室的门前。按捺把手的指腹却稍微停顿了片刻,仿佛前面是人间炼狱,是噩梦深渊,一旦迈入就会挫骨扬灰,尸骸无存。
脑海浮光掠影闪过马尔科静谧安详的睡颜,展露的淋巴下侧有条蓝色的血管,称作颈动脉,一刀划到底便能当场毙命,但我并未舍得动手。我果然是名不够合格的刺客,倘若他酒醒站在我旁边,肯定要笑我蠢,说我愚钝,骂我自不量力。可是,遵从自己的意愿就是他教我的,逍遥自在地活着也是他教我的。如此桀骜不驯的男人,理所当然闯进在我的生命中,飓风一般,席卷了一切。
上帝造人还真是神奇,令他拥有坚毅俊朗的面容、慵懒锐利的眉眼、挺拔如松的身姿、显赫傲人的背景、超凡卓越的实力。邂逅天道酬勤集无数优点于一身的他,饶是处变不惊的我也逐渐沦陷他魅力的旋窝里。像蛛网,越挣扎,越无法自拔;越抵抗,越无药可救。休生养息的期间我竟淡忘自己原本的身份,割舍自己紧握的信条,包括自己难堪的过往。无可厚非是他改变了我,拯救了我,给予我涅槃重生的机会,同甘共苦总是用高深莫测的力量莫名奇妙熏陶着我。
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欲壑难填的我多希望时间能滞留于此。只要能与他独处,我就格外的享受,诲人不倦听着他轻柔的声线对我耳语连绵。有种小鹿乱撞的错觉,我感到自己满目疮痍的肮脏灵魂被逆转乾坤的他所治愈,他难道名副其实为我的救世主?抑或为我的幸运神?
神不知鬼不觉,说不清亦道不明,更不想追究其中的缘由。
事后我才醍醐灌顶的明白,我在自欺欺人逃避真相而已——不可置否的,倾慕着他的真相。
他是有责任有担当有目标有牵挂的海贼团队长,而我也是有血肉有感情有寄托有依赖的小女人。年近三十还尚未谈婚论嫁的我,可谓是初次切身体会到情愫的萌种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的悸动旋律。心存侥幸的我妄想退隐江湖金盆洗手陪他共度后半生,我愿意追随他直至天涯海角,矢志不渝,我坚信他能使我参透生的意义,让我实现脱胎换骨的梦想。自从有了他的相伴,阴霾烟消云散,痛苦销声匿迹,我的世界破釜沉舟像是有了斑斓的色彩。然而,归根究底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
雪夜的苍穹像件铅灰色的棉衣,戳破了洞眼,漫天的棉絮在风中飞舞。淡漠的雪粒点缀着狂风的大氅,尖锥似的刮着我的脸。父亲疾言厉色的怒斥犹如结霜的冷水,彻底浇灭了我的热情;凝住了我的期盼;唤醒了我的美梦。
我分明对他落花无情的心意了若指掌,还非要像只黏人的苍蝇围着他转,矛盾的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想接近他的欲念。估计在旁观者的眼里,我不检点的行为就等同自讨苦吃的活该,可当局者仍甘之如饴。
幸福驾临的瞬间,人们总认为不珍惜也来得及,早一点,晚一点,都没关系。焉知幸福是调皮的飞鸟,长出翅膀就迫不及待要翱翔,不可能留在原地等谁。于是,我学会了追悔莫及。
凡夫俗子活在人世间,左边是璀璨的韶华,右边是记忆的废墟,中间是奔腾逝去的青葱岁月和流连忘返的滔滔流年。然面对昭然若揭的变故,我压根猝不及防,只能束手无策伫立时空的彼岸。寂寞领悟着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的滋味。回首眺望玻璃窗外的月色,世间所有酸甜苦辣它都饱览无遗却不露言语,不知在它的眼底,自己是何等沉静的神情,是否带有满足的笑意?
反正横竖都是死,确认好袖内摩拳擦掌的武器,暗自斟酌着如何跟敌人周旋,苦思冥想的须臾鼓足勇气推开厅门。首当其冲映入眼帘的场景,竟是元老们完好无损躺在贵宾的沙发席,瞥见我即刻调整至尊卑有别的高姿态,大同小异的唇边却为阴谋得逞的弧度。唇亡齿寒再定睛,恭候多时的堂吉诃德家族稳坐中央的谈判桌,目光千篇一律紧跟我着我,居心叵测地警惕着我,生怕我有丝毫的异动。尤其是主座的多弗朗明哥,就算我的见闻色霸气略稚嫩,也绝对能够察觉到他隐匿于墨镜后的晦涩嘲讽。
智商再堪忧的人也该心知肚明自己被他耍了,我如他所愿成为他手中的棋子,脚踏的国度就是他游戏的棋盘,他掌控的领域。任他肆意妄为,兴风作浪,我依然面不改色保持着原有的镇定。他精心布局只是想利用我的暗杀技助他铲除异己,运筹帷幄的他恐怕还不知晓,我早就不是当初恪尽职守按部就班的杀戮机器,难免要让他大失所望。
瞧他不吱声,我也懒得主动打开话匣,静观其变顺其自然。毕竟不是能容我撒野的地盘,明显不适宜轻举妄动。奈何就有些不识时务的人,见我踌躇半晌还没动静,就擅自把我当成温顺的病猫。
“听说刺客家族九代继承者是不输海贼女帝的美女,我瞅着不过平凡无奇,要不用我的艺术帮你化个妆?”率先作死惹我的为身材臃肿的中年欧巴桑,貌似是梅花军的干部乔拉,艺术果实的能力者。爱表现的人都是肤浅的小角色,无关年龄,不论男女。
“聒噪。”我随意抬臂挥袖,耀武扬威的银镖像脱弦的箭精确到毫米擦过乔拉的耳廓,快至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恰如其分钉进众人身后的砖墙。电石火花带雷鸣,许是触及死亡的险境边缘,她连忙捂住负伤渗血的表皮,惊恐万状地盯着罪魁祸首的我,憋屈得不敢多说一句话。
一气呵成投镖的动作太过熟稔,就像人每日都要吃饭睡觉般,它已铭刻我的体内,是我苟且生存的必需技能,即便很久不出手也不至于生疏。其余的同伙毫无遮拦散发着磅礴的杀意,我昂首挺胸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僵持的气氛崩裂出浓烈的火葯味,剑拔弩张的房间突地响起国王清脆的掌声,“快,准,狠,不愧是我的未婚妻啊,我的眼光果真没看错人,咈咈咈咈咈……”
阳奉阴违忽略他连令我也头皮发麻的魔性笑声,余光瞄了眼待遇不错却插不上话的人质,接着斗胆向前挪动步伐,视线扫过长相怪异的跟屁虫干部,靠近他的位置装作为难的模样,扭捏矫情地回敬他的抬举:“谬赞了,小女子承受不起,实不相瞒,我有要事想和您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