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人散(2 / 2)
她情不自禁笑出声,像获得糖果的孩童般愉快,实则每节音符透着茫然无措的凄凉,“其实,我早就明白,我们的故事还没开始就在等待终结。明知不可能,明知心驰神往的暧昧感情如同泥沼,还是义无反顾地溺毙其中。不是没想过忘记,不是没想过放弃。可是,人就是奇怪的动物,越想忘记,越刻苦铭心,越想放弃,就抓得越紧。”
他无言以对,回首惘然,所有的语言都是微薄的借口,让人局促而汗颜。只感到一颗心七零八落地摔成了残片,仿佛有千言万语卡在喉结中,堵塞得难受。他真的在乎她,他就是说不出口,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因为马尔科了解对方多疑的性情,就算他开口,对方肯定也觉得是谎言,是掩饰。
“再见,我跟你始终不会有美好的明天。”阴森的血管在匕首的反光中毫发毕现,锋利的刀片割出一道浅淡的血痕,而他纹丝不动依然保持着优雅的睡姿。刺客用牙板将嘴唇咬得绣红滴血,须臾落在男人安然的眼角,为他潇洒的容貌增添几分妖异的即视感。
如果杀了我就是你的选择,那就快动手。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要错过了。
如果你优柔寡断心慈手软,那就别怪我。昏天暗地的厮杀,不顾颜面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紧闭的眼帘却萌生出酸涩的感觉。他认定自己会哭,可燥热的眼球没有受到任何水分的滋润,就如同戈壁荒原,如同沙漠的仙人掌。他们好像两条被海浪冲上岸的鱼,搁浅在沙滩,寸步难行,听天由命。
陶醉想象中的他倏忽一笑,亲切到极致的笑容。没有刻意去伪装,就是潜意识的微笑,却仿佛一缕春风吹进某人挣扎的心间。不言而喻的亲和,不可磨灭的温润,就好像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陌生人,而是他的家人。
年少轻狂的艾斯当年想趁夜偷袭老爹的情形,是否跟现在的他们有些破天荒的相像?
活着的,生不如死,亡故的,虽死犹荣。没有赢家,注定是场你死我亡的对峙。
“你曾让我身处天堂,又从天堂出发,将我引向地狱。”美眸凝望着他刀削般的俊美侧颜,氤氲半晌的泪珠终夺眶而出,沿顺眼尾煽情地划至腮边。脸颊霎时瘙痒难耐,即刻伸手去抓挠,去阻拦,指缝里盛装着咸涩的液体。啼哭明显是弱者和孩童的专利,她尚且认为自己两者都不算。
刀锋突逆转,溢满泪的瞳孔却像熔融的水晶,塔莎狠心刺破自己颤抖难定的手。血一滴滴,停不住地流,泪一粒粒,顿不住地淌。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高估了自己身为刺客的信条,违背了自己答应泰隆的觉悟。
叮咛一声,青刃骤变衰弱的器具跌落在地,马尔科捕捉不到她的表情,想必是拧成麻花状的扭曲。初次面对猝不及防的滂沱哀泣,竟只能装作冷眼旁观,连为她擦拭眼泪的资格都没有。多想抱紧她脆弱的娇躯,多想吻住她咬伤的唇瓣,多想抚慰她崩溃的情绪。然后,讳莫如深告诉她,他爱她……
她蹲着行尸走肉般的躯体倚在床脚,偌大的房间还回荡着女人抽泣的尾音。盯向自己沾满血腥的脏手,手心空洞,手指弯曲成寂寞的姿态,仿佛想抓住什么,却只有虚无。凄美而苍凉的姿势,就在此时,万念俱灰的痛苦映衬着黑夜卷扑而来。
“你说过当我想哭时绝不打扰,所以你是醒着的吧?”言毕,枕边仍未出现预料内的动静,塔莎释然般叹了口气,鼻尖还残留他的味道。仿若盛夏的青草,生机盎然,清凉甘甜。
悠远慵懒的语调,萎靡悲伤,低幽轻吟,如同呓语:“倒是善解人意的好男人呢,你适合更纯洁,更善良的姑娘。很遗憾,我没有殊荣常伴君塌。”
塔莎俯身贴近他器宇轩昂的脸孔,无助的眼泪烙在他凹凸的颧骨,像转瞬即逝的水中月镜中花般迅速蒸发。听闻他平稳的气息,触碰他挺拔的鼻尖,随后滞留他温润的丹唇前,是她朝思暮想的归宿。意欲深情长吻他炽热的双唇,如耳鬓厮磨般缠绵殆尽地雕刻属于彼此间的记忆。她极力隐忍着倾慕的冲动,最终只像浅尝辄止般轻微点过。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一小片,一小片洁白的雪花。冰冷的物体接触得太多,不足挂齿的关怀便成为了救赎。对亡命徒而言,根本就不存在皆大欢喜的童话结尾,也不存在地老天荒的真挚憧憬。
“晚安,装睡的人儿,别放在心上。我只是受了点伤,只是受了点伤……”
晚风卷着雪瓣拂过她缱绻的青丝,房门走的时候没有关好,吹残了静矗花瓶中的百合,徒留满室的清冷。良久的沉寂后,马尔科微睁被泪意浸湿的双瞳。目光有些涣散,理智亦在消散,而他的眼眶不可遏止蹦出两行悲恸的血泪,“晚安,我的爱人,我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