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1 / 2）

“嘿，你来啦。”巫思垚笑着向段云招招手，“我正和哥哥说呢，缘是你能在这儿待上半个月，我也能领你看看这嘉顺风光。”

“半个月？”段云本想着立即入伍，“那这半个月内需要段云做什么？”

“不用急，这次我奉命回来迎粮草入军，恰巧你来了，父亲与我商议一番，决定将你编入我麾下的右军，等粮草交接完毕，你随我走便是。”巫思渊浅笑，他倒是极喜欢面前这个少年，沉稳而不失少年英气，如若不是身份之差，倒极愿意结识一番。

“段云听从将军差遣。”稍稍欠身准备施礼，被一旁的巫思垚扯得坐下来。

“在自家，就别那么客气啦。”巫思垚笑盈盈地看着他，偏又故作老成，“你竟如此不禁风，往后就多跟着我练练拳脚吧。”

段云失笑，早见识了巫家小妹的不羁作风，没想到竟还夸口要教他些功夫。原想着好歹是将军府的幺女，定不会被送入战场，就算是跳脱些，那也是环境所致，所学也应是些绣画女工的活计，毕竟巫家还是文官家底，将来总不至在嘉顺关及笄，否则难行婚配。

想到此处，段云自己倒是一愣，虽见这位妹妹与寻常不同，但眨眼间便想如此遥远的女儿嫁人之事，太过不妥。段云定了定神，毕竟自己现在连明面上的身份都没有，如同遭贬出都城，还是要更明白自己的处境。

“巫小姐说的是。”段云微微欠身，并不直视巫思垚。

“什么巫小姐，还吴小姐五小姐呢，这里又不是都城，没那么多规矩，你叫我思垚就好。”

“岂敢直呼巫小姐芳名，”段云正欲再言，被巫思渊打断

“你便叫她三土，就当小名诨名，随你理解，也全了你的礼数。”巫思渊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我可不陪你们两个小不点儿瞎闹了，晚上不用等我吃饭了。

“是。”巫思垚和段云齐声应了。只听巫思垚朝巫思渊的背影喊道，“赵大娘的水晶肘子正好没你与我抢了！”

段云心下盘算，面前这位少女名字中的yao定是“垚”了，女儿家家，怪哉。

“哎呀，糟了，师父留下的课业我还未曾完成。”巫思垚眉眼微挑，“正巧，走啦。”忙拉着段云狂奔到东边的耳房。

巫思垚排开一溜儿笔墨纸砚，将段云请到上座，又端来茶果点心，一顿收拾，“那曲秋江夜泊我连指法都还未曾明了，再拿大哥的辉月枪将我挑成两半，这临碑帖的课业也是在今晚完成不得了。云公子你便发发善心帮我写了吧。”

段云这才听明白，是被巫思垚抓了壮丁。看着巫思垚跳脱的性子，还以为巫家未曾为她择教授课业的夫子，哪知是夫子也管不住的性子，深觉还是让这些课业暂且为约束她出一份力吧，当即略作诚恳状，“这如何使得，夫子定会恼怒。”

巫思垚还以为段云是怕被夫子责怪，按住他不准他起身。段云虽练过几年却不会与女子硬碰硬，一边让一边急言到，“魏昭为求学四次端粥方得教，巫小姐如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夫子授课兢兢业业，怎能妄自懈怠。巫家家风醇厚，文墨书香，男子通科举，女子为闺秀，皆是都城同龄学子之楷模。巫小姐此举既不尊师又不重道，既违背做人清白竖直，又无女子之温婉，实在有辱巫家门风。”段云见巫思垚仍不停下手上动作，一词一句竟未经大脑都蹦了出来，话音未落便觉后悔，一是自己以何身份来指责，二是自己说话实在太重。只感一阵风拂过脸庞，一记手刀劈过，段云心想原是自己的错，挨了这一下也是应当，绝不还手。哪知听见“叮当”脆响，装点心的瓷盘落地，四分五裂。

段云抬头，见巫思垚死咬住嘴唇，一双杏眼瞪着他。段云本有些愧疚的心竟也淡了，心下倒有些不屑。他自己虽是一枚弃子，但从小受母亲所教诗书礼乐武艺俱全，吃喝用度虽比不得皇室却也未曾短缺，况母亲见识颇广，非一般闺阁女子可比，加之愈长大愈明白自身的处境，更令其心高气傲不可低头。如今碰见一不与世俗礼教相同的女子，虽倍感新奇，但其乡野之气、愚钝之资，如今看来实在浓厚，令段云有些瞧不起。

段云缓缓起身，表面淡淡的告了辞，也不理会身后女孩究竟正作何表情。

巫思垚死死地攥住拳头，右手小拇指侧边的伤口随着握拳的使劲儿越来越痛。初时她并未听懂段云那一长串话意指为何，只听他说得好几句巫小姐，刚想责备其称呼太过疏远，便又听得女子闺秀、犹如巫家门风几句。她自幼长在嘉顺关，最多不过去林家驻守的北庆关略住几日，也都是荒凉所在。虽爱这黄沙边关、守着戍边的信念，但巫家在都城亦是文官大家，四岁时曾随父亲回都城述职家去过一次，那灯火辉煌的记忆早就淡了，却独独记得各位夫人小姐是何多才、是何多姿。巫思垚虽喜这银枪铁马，年岁增长也应有些女儿心思。巫思垚向来也只是欣赏，如今却顿生羡慕与自惭形秽，想着自己为女子不得拜将，又无女子闺中技艺所长，着实沮丧。

自从看了都城女子的婀娜后，她是再不愿学这些的，再学也是东施效颦，不如练好武艺，反正子替父业戍一辈子嘉顺关便是。伤口汨汨流血，染红了握弓的薄茧。巫思垚用左手轻轻摩挲着薄茧，倒生起几分斗志，草草将右手缠了几圈，忍着痛拿起了笔，一笔一划开始写师父留下的课业。如今如此遭嫌，更是得让那从都城来的没“见识”的小子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