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1 / 1)
第六十三章 晌午时分, 朝露去厨房拿些吃食,丫鬟婆子们此时闲下来了, 一边择菜一边小声谈论着什么, 朝露脚步放缓,稍稍凑过去听些。 “却不知道殿下是如何想的,竟又在金殿上顶撞陛下,陛下让庄亲王殿下亲自押送军资呢,太子殿下非是要主动请缨, 哎哟,听说陛下又发了好大火呢, 昨晚上我男人回家就念叨这些个。” “你们家男人怎么尽是知道这些, 嚼殿下的舌根子若是被发现了, 可了不得!” “还不是他那酒肉兄弟,是官老爷身边的, 官老爷在府中念叨着,他可不就听来了,吃酒的时候憋不出话,什么都同我家男人说了。” “哎哟。老姐姐,如今这世道乱诶, 少说几句罢, 若是叫心术不正的人听见了, 还不知如何搬弄是非呢!” “是呢是呢, 朝露姑娘?”朝露听了个大概, 加快脚步往门口走, 还没到呢就被人给叫住了,朝露笑了笑,扬起手中的食篮:“便是有些饿了,你们聊,是谁家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 “老李家的。” 朝露虽是楚邕跟前的,但向来对他们都还不错,也不是个爱多嘴的人,大家听她说这话,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朝露一踏出厨房便敛住了笑意,景明帝在中可不是这个时候驾崩的,好像是在秦婳生下“太子嫡长子”之后才死的,而她恰恰就只看到这处。 朝露觉得景明帝的行径有些奇怪,派了两个儿子去前线,还是两个他不咸不淡,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总归比楚邺和楚煜好。 若说景明帝担心自己时日无多,那也不至于放他们远行,难道他还是属意楚煜,让他此行功绩在身,好废楚邕而立楚煜?如此一来也算是众望所归,而楚邕正是看中这一点才会力图阻止? 朝露心中思量,迎面撞上了楚邕,偏生他和子规一道走,看她想的出神,他都未动也未出声提醒,等着她直接往他身上撞,还好朝露即使刹住脚,不然还不知道那食篮里的汤汁会不会撒完呢! “冲撞了殿下,请殿下责罚。” 朝露看他板着一张脸,微红的唇抿成一条线,看起来的确有些不高兴,朝露怎么都想不明白,若是楚邕真的是担心景明帝意图给楚煜谋划,不仅该有不高兴,更多的应该是着急才是,怎么半点慌乱都无,只要些丧气和冷漠。 可见刚才她的想法似乎不对。 莫非景明帝另有谋划? “无碍。” 等楚邕先走了,朝露一把拖住了子规,让楚邕多走上好一段距离:“这是怎么了?” “殿下从不在我们面前多说。” “揣测呢?” “不会。” 朝露当即朝他翻了个大白眼,跟着楚邕从小到大,揣测他的心思都不会,哄谁呢! 不说便不是不说,呵。 她才不会说她非常想知道呢。 子规眼见着朝露冷着脸就要走,又拉住了她的衣角,朝露背对着他心想有转机,随即便臭脾气道:“干什么。” 子规难得有些忸怩:“姑娘若真想尽心,便烦请姑娘坐下好吃爽口的东西来,殿下已经半日未曾吃过任何东西了。” 朝露瞠目结舌,跟亲爹斗斗气,楚邕就幼稚地绝起食来了? “便是因为昨日朝堂之事?”朝露瞄着楚邕的背影压低了声音冲子规道。 子规还没说话,楚邕却突然转了个身,从他那处看来,朝露和子规近乎是脑袋贴着脑袋,脸蛋几乎都要贴上去,子规腰弯的很低,十分亲昵,楚邕面色立时黑沉下来:“你若喜欢伺候她,便不必来伺候孤了。” 朝露:“???”这位爷疯了吧,怎么这么幼稚,她什么时候抢他的子规了! 子规一下冷若冰霜的杀手面容倏地一僵,而后立刻慌乱起来,连忙追上去:“主子!” 朝露摇了摇头。 如今已然是入夏,不似在现代,空气中依然浑浊着不可见的杂质灰尘,空气质量差。 而这里不同,整个太子府一片生机盎然,放眼望去,皆是绿油油的一片,要么便是姹紫嫣红的花朵盛放,天色幽蓝,不掺半点杂质,鸟雀欢歌倒也别有韵味。 朝露抬眼看了看,倒是别有景致。 “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啊,方才沈公子差人送了几尾上好的青鱼来,本来准备送个厨子给你亲做,只是在太子府太过招摇,没来由惹来是非。”银朱可算拉到了朝露,说什么都不放手。 “是嘛,那可真是极好。”朝露一喜,便做完鱼汤给他尝尝,借花献佛。 银朱突然又凑近了她的耳朵:“沈公子说,叫姐姐明日想个法子,去外头那个锦楼雅间等他。” 朝露应了一声,连忙加快步子往院里赶,提了一尾青鱼便去了楚邕院子里的小厨房。
————
“殿下何必如此,平白又叫圣上斥责你,好不容易最近落了个清闲,你便是喜欢挨骂的?”魏嘉宜如今是侯府世子了,魏佳宁得圣上赐婚,宣旨那日,便一并赐封了魏嘉宜,这世子一位总算尘埃落定,魏侯爷即便宠着他的平妻,和那个提上来的庶长子,也再掀不起浪花来,魏嘉宜脸上也少了那些愁郁。 “仲明如今阖府欢乐,便念叨起孤了。”楚邕听到他这话,微微扬起些笑容。 “知晓殿下看中仲明这条命,那仲明便大着胆子,试探一番,自己的命能有多长。”魏嘉宜笑着同他打趣,主要是见着楚邕面色不虞实在有些放心不下,这才跟过来,多事之秋若是常在一处,白白背上结党营私的罪名便不好了。 “那也本是个苦差事,圣上让庄亲王去做,你便让他去。” “他是知晓自己时日无多,这才派楚煜的,孤料想其一是因为怕朝中异动,楚煜和张皇后兵行险着,楚译挂帅亲征,如今是他们势力最大,若按耐不住要谋权篡位,谋反的话,怕是应付不住,索性将人派出去,届时扣住女眷,倒也勉强能应付着拖延时间;其二则是他有意让楚煜取代我,得到功劳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虽孤顽劣但不至于废太子的地步,他要保证名正言顺。” 两种结果都有可能,他没有妄下判断,只是他主动请缨,并非是要抢这功劳,如今他虽为太子,但世人皆知景明帝对他不喜,他打算借此淡出视线一段时间,恰巧若是验证他第一种猜测,他也可以及时调兵,里应外合,将叛贼一网打尽。 但景明帝又于殿前斥责,稀薄的父子情,楚邕是再无半点奢望了。 “如此说来,尚未是定数。”魏嘉宜抿了口茶,蹙着眉头深思:“只是肃王却也不是个可以小觑的,常年在暗处营生,势力几何未可知,佳宁嫁过去,我这做哥哥的——” 魏嘉宜未出口的话已经说明了他的为难,一边是从小的挚友,一边是妹婿,两相比较起来,他也不知该如何做选择,既不忍心将好友置于险境,但也不可能将妹妹置于死地。 魏嘉宜摇了摇头,喟然而叹。 “断不必如此,姑且着楚邺并没有几分想法,他所做这一切是情理之中。” 楚邺是纯妃的儿子,多年遭受冷遇,安皇后在时明里暗里容不下他,景明帝和良妃也对他不闻不问,如果他不保护自己,便活不到今日。 楚邕眼中闪过复杂神色,杂糅在一起叫人无从分辨,像是缠绕在一起又理不清的线。 魏嘉宜点点头:“是啊。” “九皇子可将流光锦匣拿过来了?” “并未,此前楚译挂帅亲征之后,此事便耽搁了下来,楚译既是不在,倒也没有五日之限,我们的人前去打探,楚译竟是个蠢材,同胡人勾结,妄想篡位,没成想胡人失信,借此攻上来,如今局势正是紧张,这几日应当就会有军情递上来,孤已经派人支援何远怀了,楚译似乎受了伤,封锁了消息,如今还不知情形如何。” “竟然叛国!这可是死罪!”魏嘉宜大惊失色,国若颠覆,家又何存? “他一向是个胆大的,如今已是狗胆包天,索性何远怀还是早有准备,日前未送甚么信,想来是尚且应付得过来。”楚邕冷着脸满是讥诮。 简直愚不可及! “初霁一直找的妹妹在殿下府上?” “朝露。” 魏嘉宜微微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殿下,朝露姑娘求见。”外头传来子规的声音,楚邕看了魏嘉宜一眼:“说曹操曹操到。” “进。” 朝露又端着个托盘进来了,一个罐子,两个玉碗,旁边还有一叠小玩意儿,两人话都不说了,视线直往她身上来。 朝露心想:子规莫不是又诓她了吧?楚邕这精气神能是半日未吃东西的? 她这么机智一个人,怎么屡次被子规坑? “给殿下请安,给世子爷请安。” 朝露将东西放下,一脸舀了一小碗的汤,白白的鱼汤稍稍带点黄色,扑鼻的香气席卷而来。 “初霁妹子这手艺,初霁怎么还没请去开个食楼?”魏嘉宜接过汤碗喝了一口,连连夸赞。 “子规说殿下半日没有用过膳,奴婢想着这鱼汤又鲜又甜,放了些泡椒,还有酸辣味,应当是极其开胃的,那一小碟是冰酥酪,怕我做的功夫鱼汤凉了,便着人去大厨房端的冰碗子。” 楚邕光顾着吃,半天也不说话。 “子规的话那么好听,孤的话以后便不必听了。” 魏嘉宜视线看向楚邕,他那副别扭的模样,瞬间激地他哈哈大笑,被楚邕瞥了一眼,又憋住了继续笑起来。 朝露:“???”谁惯得毛病啊,子规那是为他好,拐着弯骂她多管闲事是不是? “听见了?”楚邕又看向朝露,面色黑如锅底,明明她进来时看他面色不错,怎的她一进来,他便不高兴了? “殿下刚才说您的话以后便不必听了,如今又问听见了,殿下究竟想不想奴婢听?” 魏嘉宜一边憋着笑一边喝着汤,跟外头听似的,有趣极了。 楚邕:“该听便听。” 朝露被他气到了,微微一笑:“爱喝不喝。”转而就将楚邕喝空的碗夺过来,走到魏嘉宜旁边:“世子爷您多喝些。” 魏嘉宜眼睛瞟了瞟楚邕,当即不敢动了,楚邕冷声并不算呵斥:“放下。” “殿下若想要直说便是。”朝露瞬间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没有说完的话在嘴边:瞧瞧你吃的多香,嘴上说不要不要,身体却诚实得很。 “退下吧。” 朝露知道楚邕给自己台阶下,见好就收的等他们喝完了这才拿出去。 楚邕倒是心情都舒畅了些,竟然在朝露出门之时:“很不错。” 朝露听得他夸了自己,脚步都轻盈起来,回想着楚邕那副模样竟觉得可爱极了,想想还是会想笑。 眼睛里是藏都藏不住的欢喜。 魏嘉宜默不作声地又喝了口茶,这两人之间或明或暗的情意,这副模样大抵是不自知的。 楚邕也不避讳,除了不能言说的,魏嘉宜也算是最亲近的好友了。 两个人默契地都不再提刚才朝露进来的事情。 只是气氛稍稍松快了些。
————
晨薇借此出府采购的由头,扮作府中三等丫鬟这才出了府,一路环顾怕被跟踪,她进宫之时有个带她的老嬷嬷,如今告老还乡,但是乡下的老父母都过世了,田产也都收不回来了,这才又在京城深巷子里落了脚,买了个小宅子,一直没成亲,如今买了婢女独居着。 当年老嬷嬷对晨薇不错,老嬷嬷没有亲人便将她当做孙女来看待。 晨薇记得她,幸而几月前曾去探望过,如今去登门也不算太过冒昧。 那大门紧闭,晨薇看了一眼附近,着实偏僻,大抵是喜欢清静,而且既是从宫中出来,知晓的事儿多,不那么引人注目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谁啊?” “许嬷嬷是我,晨薇。” 过了半晌,门被拉开了,晨薇进去之前又看了一眼四周,小心谨慎,多事之秋还是小心为妙。 宫中秘辛,她其实是十分害怕的。 “嬷嬷,最近可还好?” “尚且康健,人老了不中用,也只有你还记挂着我这老太婆子。” “嬷嬷哪里话,嬷嬷对晨薇恩重如山,如今您既出来了,晨薇自得好好侍奉孝顺的。” “只是,可否问嬷嬷一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