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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青怀甩脱了小厮,自己一个人进了醉园。
他神情散漫浪荡,一路上似是信马由缰,醉园的伙计看到他,无不腆着笑脸上前问安。
“园里新排了一出戏,您给品鉴品鉴!”
“近日从西域进了一批酒,就等着您来开坛呢!”
……
薛青怀惯常游手好闲,伙计们将他的喜好摸得门清儿,这位京中排名第一的败家子,手指缝丈把宽,在伙计们心中和财神爷一般无二。
但是今日薛青怀只是摆摆手,一个也没应。
那些伙计明面上不敢说什么,待他走远了,有一个掩饰不住失落,“薛二公子怎么就没兴致呢。”
另一个接道:“嗐,这位爷能有什么事儿,左不过是惹了祸,在家被薛侯爷打了,或者在外头胡闹没闹赢,丢了面儿。”
其他人点点头,深以为然,闲聊两句,又各自散开回去当差。
薛青怀从小练习功夫,五感极灵敏,将那些伙计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全了,他脸上神色丝毫未变,唯有那双惯常漾着轻慢笑意的眸子,在背转了人以后,似寒潭老泉般清明。
醉园之中引了活水,顺着太湖石堆叠而成的假山辟出渠道,造了一处仿古的“曲水流觞”出来。这样的天气,文人士子们最爱在那里办文会,或是写诗作画,或是清谈对饮。
薛青怀在离“曲水流觞”两三丈远的地方停住脚,他的身形被山石遮住,那边的人看不到他,但他能听到那边的笑闹声。
既无人发现他,他也不曾再挪过脚。
约莫等了一炷香的时间,那边有人道:“宋兄,你可别是要遁走了吧?”
“嘁!”另有一人打抱不平,道:“论才情,论酒量,宋兄都在你我之上,他有何必要要逃?”
“哦,对对对!”先前那人应声,又道:“那我先给宋兄斟满美酒,等着宋兄,恰好宋兄去那五谷轮回之地能腾空肚腹。”
“就你腌臜!”又是一阵笑闹。
薛青怀留意着那边的声响,伸头去看,见一个着月白深衣的青年沿着小径往外头走,他立即跟上去,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那青年一直不曾回头,直到转入一处竹林,曲径通幽处,前后视线与别处不通达,方停下来。等到薛青怀走近了,道:“青怀,你胳膊上的伤好了吗?”
上巳节那一日,人们只道薛青怀被王家小姐打瘸了腿,实则,他真正的伤在胳膊。
薛青怀也不惊讶于青年背着都能认出他,只淡漠地道:“宋大人,请不要这样喊我,别人听了还以为我们是朋友。”
“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宋溪亭转过身,脸上的浅淡笑意中带着无奈,“我们从小就是朋友,不是吗?”
“从前是。”薛青怀言语简短,似是懒怠多言,只道:“上巳节那一日,福郡王府的世子失了一匹宝马,可是——”
“嗯,是我偷的。”宋溪亭坦然承认,“那匹马的脚程的确很好,不负西域宝马的盛名,我不过拿鞭子狠抽了几下,它就一溜烟儿跑得没了踪迹,听说福郡王世子至今都没有寻回来。”
宋溪亭的声音温润如春,气质亦是清雅君子,说起这等偷盗之事,且偷的还是王爷家的马,竟丝毫无损其光风霁月,他徐徐道来,就像是在濯鹿书院讲课一样从容。
“你……,谢谢。”薛青怀眼中情绪微变,迅即淹没无踪,“如果不是你,我恐怕瞒不过吴云寒。”
吴云寒是当今武帝的禁军统领,从武帝还未称帝时便一直跟随左右,是绝对的心腹之臣,而且此人平素笑面可亲,是个八面玲珑,谁都不得罪的人物。
听薛青怀直呼吴云寒的名字,宋溪亭直觉其所涉必然凶险,不禁有些担忧,“上巳节那日,你究竟为何要瞒了身份,在河边和吴统领那样的人动起手来?”
那一日宋溪亭拒绝了王家大小姐,见她独自去岸边,怕她万一想不开会寻短,便寻了一处地势高的小山坡,谁知一上去,就看到两个人在河边大打出手。
凭借十几年的深厚交往,他认出其中一人是薛青怀。没过几招,薛青怀受伤、逃脱,然后故意引王家那姑娘对他动手,紧接着,便以腿被王家小姐打瘸之名被送回薛家府上。
至于认出吴统领,则是薛青怀离开没多久,吴统领就明光正道地带了十几号人过来,号称是有贼匪逃脱。然则,什么样的贼匪需要他禁军大统领亲自抓?且又来得那么快?
“说起来,那日你们动手的河边,正是平阳长公主的家奴落水之处……”宋溪亭眉头越皱越紧,“莫非和你有关?”
风穿过竹林,吹得竹尖摇摆,簌簌有声,连绵不绝似浪潮一样,几片竹叶拂至眼前,薛青怀伸手挡开,目光微沉:“总之,谢谢你。”
吴统领精明老辣,薛青怀若是只凭被王家小姐打伤而遁走回府,难免会引起他的怀疑,但宋溪亭偷走福郡王府的那匹宝马,却造成一种有人快马逃脱的假象,进一步洗清了薛青怀身上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