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樊笼(3)(1 / 2)
“毒?!”
季陵自觉只在老妖怪说的江湖轶闻中听过这样的东西,听见这个字眼,饶是向来以见多识广自诩,都不禁心中一颤。
他的手指神经质一般地抽动了几下,问道:“是何人所为?竟敢在宫中下毒害人?”
李慎之笑而未答,火光在他的面孔上跳动。
季陵忽觉脊背一寒,猜出了他的未尽之意,霎时间渗出了满身的冷汗,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李慎之,却见他眼中带着悲怒和嘲弄,轻轻地朝着他点了点头。
季陵怔了怔,双睫轻颤,双唇开了又合,一时无言。
二人沉默对坐片刻,李慎之方道:“已交过三鼓了,你现下回去歇息,还能睡两个时辰,明日也不至太辛苦。”
季陵自幼仰慕那些高义薄云的英雄侠客,暗忖道,他如今需人帮忙,如何就能自己回去歇觉,自己既然知他难处,需当帮他才是,遂在自己的胸口锤了两巴掌,豪气干云道:“不就是一夜不睡?你禁得,如何我就禁不得了?咱们有难同当,我陪你便是!”
李慎之道:“煎药不用两个人。”
季陵坐得腿脚发麻,曲起一膝道:“但是说话要两个人啊——你一个守着药罐子,万一打了瞌睡,火熄了,药糊了,走水了怎么办?”说罢,也不管李慎之的意愿,便自顾自地挪到了他的身边,打了个哈欠,带了些许倦然笑道:“来吧,阿陵哥哥给你说个故事——早前在咱们云州,每逢除夕守夜,家中兄弟坐在一处,便要说些神神怪怪的故事,一准儿提神消乏!”
李慎之见他徒生了一副聪明相,做的却都是吃力不讨好的傻事,不禁暗觉好笑,问道:“你是哪年哪月的生辰?”倒敢开口闭口地自称哥哥。
季陵随口道:“庚辰年腊月,怎么了?”
李慎之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只得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便听见季陵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含含糊糊地讲道:“我给你说…从前,有个姓王的书生,一天赶夜路……”
他哈欠越打越多,眼皮也越来越重,湿漉漉的眼睛用力地眨了又眨,迷茫地看了看李慎之,故事早已由山寺遇狐女,直讲到了河中有个摆渡的善心水鬼,显是自己都已记不清自己方才在说些什么。
李慎之见他呆呆愣愣,知他必定是困得狠了,淡道:“药快熬好了,你睡吧。”忽觉肩膀一沉,便看见一颗脑袋砸了过来,压得他直不起身来,只得将睡得酣沉的人费力地挪到了自己膝上。
二人蜷缩着睡过了一个时辰。到了寅时,眼看天快破晓,不能再迟,李慎之一巴掌拍醒了枕着自己的膝盖流了好一滩口水的季陵,与那踏雪交代了两句,便拖着人鬼鬼祟祟地摸回了孔怀殿更衣。
季陵看着他青着眼窝灌下两盏浓茶,暗道,难怪他的个子不如楚王高挑,如此时不时地熬上一夜,又不能补眠,长得高才怪。他不爱饮茶,也自斟了一盏,砸吧了两口,觉得苦而涩口,还不如喝水,便放了回去,却因少饮了这两盏茶,在王翰林的课上,脑袋砸了好几回桌案。好容易撑到晚上,打着哈欠问过了李慎之,得知熙才人无事,却也无心再去练武,一早便换了寝衣,滚上了床。
如此缓过了几日,便是四月三十。这日虽不能出宫归家,却有半日休沐。孔怀殿只有那个名叫菜豆的小公公烧水,另有一个侍人两个宫女,可平日却像死了一样,见也不见。季陵见他辛苦,也不用他烧水,便自行挑了几桶水洗过。
初夏暑热,用冷水洗过倒觉爽快,季陵顶着一块干布和湿漉漉的散发,站在露台上吹了吹风,此刻方觉得这数日的疲惫一扫而空,不由长啸几声,痛快地打完了一整套拳。一套拳毕,季陵摸摸脑袋,只觉头发也在风里半干,乐颠颠地摸出了根缎带随手束上,回过头,正瞧见菜豆费劲儿地抬了木桶出来,便连忙热络地上前帮忙,提着两桶水脚下生风地跑进了李慎之的寝殿。
这是他头一次进李慎之的寝殿,只见殿内与别处相若,皆是空空荡荡。黑色的雕花隔扇窗开了一扇,正能看到殿后极高、树冠极大的梧桐树,殿内只有一扇屏架算得装饰,上面绣的是雄浑壮丽的山水,山是赭色,上有斑斑点点的白,像是落了雪,山下有破败古寺,檐上皑皑,残墙断垣间,有鸿鹄乱飞,寺中有个老僧静坐,一旁绣有一句诗“人生到处知何似”,落款只有一个“溪”字。
转过屏架,便看见地当间摆着浴桶,李慎之垂目而坐,露出一条手臂,虽然白了些,倒是意外地筋肉结实。季陵清了清喉咙,见他并不抬头看自己,暗道,这可就怪不得他了,将一个木桶放在地上,另一个直接向木桶中一倾。
李慎之猛地睁开眼睛,一脸老僧入定的淡然霎时间破了功,忙抓着桶沿跳了出来,惊叫道:“烫!”
水花四溅,季陵蹲在地上指着他大笑,“你居然也会尖叫,哈哈哈哈哈!”
李慎之气恼得很,见他笑得差点跌到地上,又不知怎地,给他感染,也觉来了胡闹的兴致,一时也顾不得自己还光着身子,伸手去捉他的脖颈,誓要把人丢进桶里一起烫。
季陵大叫道:“我这可是帮你烫烫!好舒筋活血!”
李慎之从容抓过浴布一围身下,点点头道:“一起。”两个人你掰我的手,我去抓你的脖子地在地上滚作了一团。
季陵到底是出身将门,又自小跟府上堂兄摔摔打打惯了,两个人翻滚了一阵,便比之李慎之略胜了一筹,趁其扑来,侧身一滚,教他扑空,又在人的背上狠狠补了一肘,翻身扑到了人的背上。季陵低头一看,只见他背上给热水烫得红成了虾子,正欲问他服不服气,却又忍不住破了功,照着人隔着浴布的臀部拍了一巴掌,便自己滚到一边噗嗤噗嗤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