遴选伴读(1)(1 / 2)
隔日便是谷雨。
天朗气清,褚华亭练罢了一套五禽戏,在院中稍坐,有青衣女婢忙绞了湿帕子递上,管家吕伯正将一壶上好的明前茶备好,斟一盏青碧澄澈的茶汤递到主人手中。褚华亭饮了两口,复又撂下,吕伯便知差不多是传早饭的时候,正欲照常问一句,今日是就在院里吃,还是等大爷二爷一道,便听见有人来传话道:“陵哥儿来了,说是二姑娘捎了点心来孝敬老爷,现在外头等着呢。”
褚华亭笑道:“阿陵这孩子倒是心实,何须这样早来?”
虽这样说,却叫人引他进来,又向吕伯吩咐,要厨房另备一份客馔。
未几,季陵便跟着小厮,亲提着一个竹编提盒进来。他本随了他娘,生就一副标致皮相,又因自幼习武,身姿挺拔俊逸,如雨后修竹一般,虽衣不兼彩,却更显得与寻常五陵年少不同。褚华亭虽与这个外孙还不曾如何亲近过,但见他爽朗带笑地走来,却还是不自觉地和蔼了几分。
“外公!”
季陵放下了提盒,气也不喘,利索地行了省晨之礼。便将还存着热气的提盒打了开来,只见内里是几小笼只掌心大小的素包,做得宣白漂亮,连褶儿都整整齐齐,很是精致。季陵一一指着那几笼素包说道:“外公,这是我娘今日早起做的点心,说是今日谷雨,应应节气,叫我趁热给您送来的。这几样内馅儿不同,一笼是香椿芽,一笼是野荠菜,另有一笼是春笋的。”
褚华亭坐着喝茶,笑道:“好,好,你娘有心了。”又叫季陵在自己对面坐下,问道:“用过早饭了?”
女婢们正捧了几个捧盒上来,端上一些粥菜小点,在季陵跟前也摆上了碗筷。
季陵笑道:“吃过了的,祖母年迈少眠,家里饭开的也早,您不用顾我。”
褚华亭见他乖巧,心里愈发喜爱,亲自为他舀了半碗碧粳粥,道:“时辰尚早,你也不急去学里,便在这儿陪我再吃一口。”
季陵见外祖这儿不比自家,祖母吃饭都有儿媳孙子作陪,只道老人想寻个人说话,便也不推辞,乐呵呵地应了声,就着几色小菜又下了两碗粥,顺便从小妹隼儿近来学会了叫阿娘直讲到自家院子里的荒地给吴二叔垦了出来栽了不少花苗。
褚华亭也听得有趣,只觉这孩子活泼,倒是并不在意“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未觉外孙失礼,还时不时地应上几句,一顿早饭吃得和乐融融。
吃罢了饭,管家吕伯便又上了第三泡的明前茶。季陵拨弄着茶叶喝了半盏,想起前夜的事来。老妖怪如今无法随意出入宫闱,若想给淑妃姑姑传信又无法瞒过母亲——母亲偏又对让季陵进宫为伴读之事颇为抗拒,走投无门,倒还不如问问外公,遂直接开口问道:“外公,听闻宫中在为楚王挑选伴读,可是京畿之中的官家子弟皆可应选么?”
褚华亭微微一怔,轻轻将半掀起的白瓷茶盖盖了回去,“自然不是,怎么,阿陵想做楚王的侍读?”
察觉到老人眼中带有两分审视之意,季陵倒也不敢全然扯谎,但又无法据实以告,只得半真半假道:“孙儿其实心里有点儿想去见见世面,只是我学问不好,书读的也不多,贵人也未必瞧得入眼。前日与阿娘一同入宫去见姑母,姑母本欲留我给圣上过眼,阿娘怕我出错,冲撞了贵人,也未等到圣上来,便带着孙儿回去了。”
褚华亭淡道:“你娘素来是个谨慎的,想来是怕你拘束,也是一片慈母心肠,不盼你出人头地,只盼你自在安乐。”
季陵有些讪讪,暗道必是自己不学无术、胸无点墨,在私塾里还在学别人家孩童开蒙用的《说文》,连外公都知道了,是以才说这样的话宽慰。但记着乔举人要他所做之事,只得硬着头皮续道:“是,孙儿知道。就是...孙儿心中总觉有些遗憾,所以,所以......”
褚华亭好笑道:“想去试试?”
季陵难得地有点害臊,他自幼被管教得甚少向长辈要求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应道:“是!”
褚华亭沉吟道:“你若想进宫,倒也不是不可。”
话虽这样说,他眉心微蹙,却似有什么顾忌。
季陵的手指无意识地掐着衣角,等着他的后半句话,却见有青衣小厮快步走进院中,传话道:“老爷,夫人来了。”
夫人。
季陵暗忖道,这多半就是阿娘的那位嫡母,那个在背后乱嚼舌头、教自己的亲孙辱骂庶女的老乌龟姜氏。
正未来得及思量,便只见一个已逾花甲之年的老妇由一名青衣女婢扶着,自院门走来。本应是与褚华亭相差不多的年岁,她的鬓发却已经近乎全白了,鼻翼两侧的两道深纹使她看起来有几分凶相。
季陵心中不忿,但也不愿失礼,起身施礼道:“外祖母安好。”
那老妇笑道:“安好,安好,一晃眼这许多年,阿陵竟都已这么大了,真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