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豹之驹(3)(2 / 2)
季元忱一只手握住儿子的右肩,使下意识挣扎的少年不至挣脱,另一只手持针,在左肩那一片快要渗出血般的殷红上刺下,缓缓道:“是为你刺青。”
针尖入肉,竟是刺骨森寒,一时灼痛欲死,一时奇冷透骨,季陵初时还与季元忱紧紧捏着他肩膀的右手相抗,奋力挣扎,不多时便唇色泛白,萎靡无力,只余身体微颤的力道,任由父亲在他的身上下针。
不知过了多久,灼痛感渐渐消弭,肩上虽然仍旧火辣一片,却比之先前好过了不少,那冻疼了骨头的针也终于停了下来。
季元忱松开了儿子的右肩,将他的外衫披了回去,在他的身上一拍道:“好了,起来。”
季陵头晕目眩,两股战战,扶着地缓了缓,勉力撑身站起。
季元忱引他在六扇山水画屏前的竹榻上坐下,亲自斟了一盏茶给他,季陵接过,手指发颤,溢出不少,还未送到嘴边,倒撒在了身上多半。
待一盏茶缓缓喝完,季元忱又为他斟了一杯,不急不缓地问道:“阿陵,你在伏凌山习武整三年,可曾见过伏凌山禁地?”
季陵缓过些力气,却还是蔫蔫的,呆愣愣地答道:“既是禁地,孩儿自然进不去。”
从来知子莫若父,季元忱摇了摇头,淡淡笑道:“若知道有这么个禁地却过门不入,那还是你这皮猴儿?”
季陵低头啜饮着半温半凉的茶汤,只觉入口涩苦得很,嘴巴里麻木难受,悻悻道:“便是孩儿想,那也得有那本事才行,那禁地修在一片光溜溜的崖壁顶上,孩儿只学外家功夫,轻功只够勉强上个墙,连屋顶都上不去。”
季元忱莞尔,问道:“可曾见过崖壁上的字?”
季陵皱着眉回忆了一番,“见过,却不识得,弯弯曲曲的,像蚯蚓似的,丑得很。”
季元忱道:“你不识得也是寻常,那上面的字是小篆,你不曾学过。”
季元忱沾了茶水,在竹榻上所置的小檀几上写了二字,季陵忙凑了近去瞧,确是伏凌山禁地崖壁上所写二字无疑。
季元忱微微一笑,又伸手将几上的字迹抹去,“伏凌山禁地名唤烂柯,除了记名弟子,寻常人是不得入内的。”
季陵茫然道:“孩儿在山上习武三载,难道还不算弟子?”
季元忱正色道:“先前不算,如今却算得了,阿陵,这些细说来无益,以后你自然有机会知晓。爹只叮嘱你一件事,此事事关你的小妹和阿娘,务必要牢牢记下。”
季陵坐直了身,亦正色道:“爹您说。”
季元忱沉声道:“你的小妹隼儿,胎里带病,心脉衰弱,若放任不理,恐活不过总角之年,除非能得三丸五石四象丹,可补她的先天不足。但此药罕有,极难炼成,以茅山宗之兴盛,耗费数年之功,全教之力,也只得五丸。”
季陵又惊又骇,但须臾间便已下了决心,“既如此,孩儿定想法子给妹妹弄来这丸药!”
季元忱淡道:“茅山宗仅山上便有上千道徒,若他们不予,如何能强抢来?我要你做的,也不算难,不过是找一个人。”
“何人?”
“一个姓乔的落魄举人。”
季陵问道:“此人身上有药?孩儿该去何处找到此人?”
季元忱把玩着手中茶盏,缓缓答道:“莱公府,你的外祖家——阿陵,乔举人是褚家的家塾先生,待你见了他,便问他烂柯典故,他自会告诉你该如何得来三丸五石四象丹。”
季陵疑虑满腹,一时只觉还有几千个问题要问,却只见季元忱站起身来,微凉的指尖轻轻在他的眉心一触,便让他软倒在了榻上,旋即被父亲扛在了肩上。
有人大声叫道:“二姑娘逃走了!快追她回来!”,声音却像隔了很远。
季陵能听到父亲略带无奈地轻笑,自己在随着他的步履颠簸,天色已经微微泛白了。
最后,他听见季元忱说,“此去金陵,季府上下,只你一个男丁,你祖母年迈体衰,你小妹尚在襁褓中,你阿娘只是寻常弱质女流,辛苦的还在后面。”
“现在,睡吧,好好地睡完这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