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微皱(7)(1 / 2)
难为他这样大方地将避火图贡献出来与他共赏,为何倒给拿走扣起来了?
季陵一脸茫然,还道是李慎之脸皮薄,正欲揶揄两句,却见他颇为严肃地盘问道:“你哪来的这东西?”
季陵笑道:“别人给的——我还未看过,今日刚拿到手里,便贡献出来跟你一道开眼,怎么样,你上哪里找像我这样慷慨的兄弟?”
李慎之怫然不悦道:“是李恺之给你的,是不是?他为何会给你这样的东西?”
季陵暗道,瞧着怎地倒像生气了?不就是几本避火图,谁给的又有什么打紧?
是了,多半是因为他不懂这些,又因自小目力所及,男女之间,多的是龌龊伤害,不知世间还有许多恩爱和鸣的夫妻,是以便觉这样的事不是好的,所以才要生气,遂将蜡烛举在手中照着,也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阿慎,你难道都没有听过‘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也?是说这男女之事,就跟吃饭一样,是寻常事。这可是先贤所说的,不是我臆造的。你长大了,便该懂得这些,你实在不必把这个...当成是什么污秽之事。”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也”,这话李慎之自然是知道;这男女之事,是寻常事,而非污秽之事,他自然也知道。只不过不知怎地,陡然听见季陵说出这句话来,又不知李恺之究竟教了他什么,却叫他觉着气血上涌,有些控制不住火气,一张口便冷然道:“这是他与你说的?沉溺淫邪,到了他嘴里也成了寻常事。自己如此也就罢了,倒还要来带坏你,难道还不算污秽?”
这话听得季陵也禁不住动了火气——他几时曾沉溺过什么淫邪?况李恺之上回也算是好心帮他,又何谈“带坏?”明明没多了不得的事情,叫他给当成了什么了?不禁暗自腹诽道,若连这也容不得,还不如当和尚去算了,但因素来习惯对他容让得多些,口中只淡道:“他没跟我说什么,书是我问他讨的——罢了,你不要看,至多不看就是了,没必要为这样一点儿小事争执。”
便又秉烛起身,欲将那木匣拿回去,手指抓住那木匣的一头,用力一抓,而李慎之却并不松手,牢牢地握着另一头,仰起头咄咄逼人地接连问道:“这样的东西你为何要问他去讨?你几时曾与他这样熟络,我怎么从不知道?”
问着问着却又不觉语气弱了两分,“你...已经,你试过那书上画的那些了?”
季陵心知李恺之昨日帮他,与那图上所绘的男女之事,并非是同一回事,纵心中有气,但为免他误会,还是如实说道:“自是没有!我在这宫里,如何敢擅自胡来,是不要命了么?”
李慎之面色稍霁,但知道季陵必定是生气了,他天性使然,不怎么能说得出道歉之语,双唇开开合合,踌躇半晌,也只挤出了一句:“是我多心。”
季陵点了点头,伸手道:“还我。”显是还未消气。
李慎之低头瞟了一眼那木匣,知道那里头的东西是李恺之给他的,总觉不甚爽快,硬邦邦道:“这个,现下还不能还你,至少再过几年,等你加冠再说吧。”
季陵这下才是彻底生气了,“你——这是我的东西,如何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等我加冠,你早已去了封地,还要到哪里来还我?”
李慎之道:“我封王离京,你跟我同去不就是了!”
季陵冷道:“你叫我怎么与你同去?我跟你走,府上一老一幼便都不管不顾了么?”
李慎之早已想过此事,自己也心知此想不过是奢望,但听见他亲口将话明明白白地说出,却还是不禁心灰意败,缓缓出了口气,稍一迟疑,将那木匣递还给他。
季陵低下头瞧着他,心中也有些难受,恍然道,他尚还有祖母小妹,可阿慎若与他分别,身边便再没有亲近之人了。只盼他将来的妻子,能与他心意相通、携手终老,再一起养育几个儿女,叫他不必孤苦......
做兄弟,只能陪他一程,是注定不能陪他一世的。
他为这样的念头感到莫名怅然,两个人一个坐,一个站,都短暂地沉默了一瞬,之后,又被一股焦糊味惹得回神——是季陵手中的烛焰已燎烧了青布幔帐。
李慎之一蹙眉,立即起身将幔帐扯下,丢在了地上踏过几脚,将之踏灭。
季陵“啊”地一声惊叫,也忙将惹祸的蜡烛掐灭,寝殿内顿时彻底陷入到了昏暗之中。
在一片漆黑之中,季陵听见李慎之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嗅到被烧着了的布料残存的烟味。他感觉到李慎之忽然朝着他近了一步,似乎是想要说什么,记起方才听见他说若要把他的床榻烧着了,便要罚他在地上睡上半月,顿觉不妙,忙后退了一步道:“太迟了,我回去了,你早点歇息!”
李慎之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心虚,不禁哑然失笑,一伸手,揪住了预备开溜的人道:“等等。”而人却泥鳅一般地挣脱了他,贴着墙根溜走了。
......
其后数日间,季陵的伤势逐渐好全,又复重新随侍李慎之读书,二人虽未有嫌隙,可因各有心事,气氛却总归是比之先前沉闷了许多。
而大约是这份沉闷太过明显,莫说是孔怀殿上下,便是九皇子和宁王府的小幺儿,甚至是天生粗枝大叶、没什么眼色的褚宏嘉都已看出不对劲儿来。至小年当日的驱傩礼上,终于捡到机会,挤眉弄眼地朝着人凑了来问道:“你跟七皇子打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