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不韡韡（3）（1 / 2）

楚王喂过了猫，擦净了匕首，和他的猫蜷在了一处，像另一只懒洋洋的、毛色亮丽的猫，那雪亮的刀刃并未收入鞘中，而是就摆在他的身侧，季陵瞧着，忽然有些担心，恐他一会儿忘了，滚来滚去将之刺入自己的身体里。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跟前，将那把匕首捡了起来，却也找不到刀鞘，只得举在手里，拿膝盖撞了撞他的腿问道：“喂！刀鞘哪里去了？”

楚王手中拿了一册书卷展开，正埋在鼻尖轻嗅，听见他说话，方才从书卷后露出了脸孔，吃吃笑道：“你举着刀做甚？要扎死本王么？”

这玩笑倒说得好像二人是什么亲密的友人伙伴，叫季陵颇感无奈，只得敷衍说道：“噢，你快快把刀鞘找出来给我，不然就扎死你了！”

楚王在身侧摸了摸，将那一片酡红的锦衾掀开，又将那脂白雕猫的玉枕丢在了一边，把榻上折腾得乌七八糟，也未寻到刀鞘，哀叹一声，卧回到一片大红，如同扑进一团火中，抱过一脚踩到他胸口的宝珠，喃喃道：“麻烦，扎死我算了。”

季陵从前见他连旁人碰过的东西都不肯再碰，只道他好洁成癖，焉知他也能把榻上揉得皱成一团，袍上还沾了一团猫毛，还一副浑不在意的悠闲模样，愈发觉得他性情古怪，明明是兄长，倒显得比阿慎更为孩子气些，不禁暗觉好笑，只得将那匕首摆在了桌案之上，试探问道：“你既无事，那我就回去了？”

楚王闻声扔了猫，坐起身，正色道：“那可不成，本王还没吃饭。”

季陵茫然道：“你没吃饭，与我要回去又有什么关系？”

楚王道：“因为本王在思过。”

他的语气不像是在发牢骚，反而认真得有点好笑，“因为本王在思过，需要看起来可怜一点儿，这样父皇才好消气，是以便叮嘱他们不必来送饭，但是现在却有点饿了，你得替本王弄些吃食回来。”

季陵瞥了一眼那还残存一点儿肉渣的银碟子，腹诽道，饿还要用烤肉喂猫？

楚王疑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并不能理解他的腹诽，却还是善解人意地解释道：“那是宝珠的碟子，一会儿你要另拿一些盘碟，不能用它的碟子。”

季陵缓缓地吐了口气，暗道，总归是自己害他无辜受难，去替他寻些吃食也是应当，只得点了点头道：“罢，你等着我，我去去便回。”

楚王期待道：“本王想吃酥胡桃，玉露团，桂花胜糕，蜜汁芋头。”

季陵道：“我找到什么就是什么。”

楚王从善如流，“也可。”

一盏茶后，季陵提着一个布裹的物什做贼一般地溜回了帐中，自包裹中丢出一只被剃毛去头剖净腌渍起来的野兔。

楚王拿帕子垫手，拎起那野兔，细细端详道：“你负责给本王烤熟？”

季陵心虚道：“时候太晚了，不若你自行边烤边食，岂不是悠闲自在，而且还颇有野趣。”

楚王颔首道：“听起来不错，不过你烤我食好像要更自在一些，而且你也能享受到野趣。”

因不敢在帐内点起明火，若想将兔肉弄熟，倒是要颇费一番苦功。季陵从前只会拿枯叶枯枝生火烤肉，如今切下一块兔肉试着拿烛火烤来，却只见那兔肉表面焦黑，内里鲜红，根本吃不得，见对面一人一猫皆一脸殷切地盯着自己，只得默默擦了擦汗，另想旁的办法，心里却暗自着恼，自己方才心血来潮偷了块生肉来，不知现下该如何收场。

万幸楚王帐中还有几件金器，季陵绞尽脑汁，总算想出一法——金碗里烧着蜡烛点着火，顶上支着金盘，兔肉剖成薄片放在盘上，等着火焰慢慢将之烫熟。楚王素来颇受钟爱，金器自然皆是纯金，烧之亦不变色，此法虽慢些，却能烫出些熟肉，季陵见此法行得通，也便松了口气，拆了两根毛笔削成细棍在兔肉上戳弄，见不渗血水，便叫他挟去吃掉，二人一烤一食，气氛很是融洽。

除了一只分不到食的姜黄色胖猫暴躁地“吼吼”乱叫，一切都很融洽。

如此烧过了一会儿，烛火渐弱，该寻个小剪修剪烛心，季陵回过身，自桌案上翻找，却见楚王抢上一步，迅速将堆在一旁的一张纸送到烛焰上点燃。季陵骇了一跳，回头望去，只见纸上有半身人像，依稀能辨是个文秀少年，正迅速被火焰吞噬，边缘潦草题写道“吾与汝俱少年，以为虽暂相别”*，其余的字迹都已来不及辨认，那华美的织毯上便只需几片黑漆漆的纸灰。

楚王鞋也未穿，那双雪白的裸足踏在刚刚燃尽的纸灰上，好像不怕烫一般，轻轻勾着沾了油脂的殷红唇角笑道：“你要找什么？吓了本王好大一跳！本王替你找来便是了。”

季陵才是当真给他唬了一跳，惊道：“你…你，脚上不疼么？”

又观其脸上神色，知道是自己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只得放软了语气解释道：“我想寻把剪子，将烛心剪一剪，这处可有剪子？”

楚王直直打量着他，神色警惕，似乎是在考量他是否有说谎的痕迹，瞧了一会儿方才松了口气，目光忽而柔软了几分，寻了一把小剪递了给他。

季陵低下头，专注地剪过了烛心，回过身，见楚王正拿帕子擦拭着唇角，淡道：“本王吃饱了。”

季陵点了点头，朝着他的脚下望去，迟疑道：“那个…如果烫伤了，要浸冷水，还要涂紫草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