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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冬之城(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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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雨歇,东方微白,云州城北只隔数里,果真如同季元忱所预料,修筑起了土堡。

几个木制的刑架之上,绑着披头散发、着汉人服饰的妇孺老幼,底下皆已架起了堆木。云州城中近来已无许多箭矢,弓兵所用的箭矢,多是临时赶制,因无翎羽可用,箭尾用的是麻,箭簇重量不均,准头不好,但连发数箭,却还是射死了数名筑造土堡的兵士。之后,果见鞑靼人放了火,将那第一个刑架之上的堆木引燃。

季怀信怒骂道:“狗娘养的鞑子!元英,你命三营四营各调一千身手好的,冲杀一阵,好趁乱去将人救回!咱们大雍的百姓,又岂能任由他们屠戮!”

季元英亦是义愤,颔首道:“正是!鞑子猪狗不如,与禽兽无异!儿这就去点兵救人!”

他二人向来不肯杀老幼,却不知季恬奉兄长季元忱之命,为牵制鞑靼兵力,干的早已不止是烧营,更已大开了杀戒,刀下亡魂不计其数,现今也不过是还施彼身。

季阳昨夜同大伯一道守在城墙之上,顶着大雨战至鞑靼人彻底冲破防线开始攻城,便带了百名弓兵配合着五千步兵向那登云梯冲锋的鞑靼人射火箭,投滚石,泼滚水、石灰。原本抵挡住了一阵,谁料鞑靼传令官忽然高声叫嚷道,可汗封第一个登上城墙之人为千夫长,赏黄金千两!一时之间,鞑靼兵士势如过境蝗虫,越发难以挡住。直苦苦撑到雨势转小,天色渐亮,城墙之上兵士死伤过半,攻城的鞑靼人尸积成山,后面的踩着前面的尸身继续向上爬去,鞑靼可汗方才下令撤兵。战局既毕,他顾不上解甲,便去搬运伤兵,忙过了一阵才记起去瞧他爹。他听闻城下战线被破,便知必定是他爹受了伤,果然见其背中两处枪戟戮伤,幸而已止了血,暂无性命之忧。还未来得及说上两句话,又闻鞑靼筑起土堡,记起三叔所嘱,又匆匆赶回城墙之上,果见如其所料,那土堡跟前立着刑架。

他心中暗惊,见大伯和爷爷欲调兵去救,有心寻三叔问个主意,但环顾一周哪里有三叔的影子,只得试探着上前向季怀信道:“爷爷!孙儿看这群狗鞑子狡猾得紧!昨日城中才入了奸细纵火,所幸逢上了大雨,才未叫咱们损失过重。现下又绑了这些汉人,焉知不是鞑子假扮哄骗咱们的?三叔说,他们鞑子筑这土堡是为了用投石车!是要抛石块撞咱们的城墙!从前他们颉格可汗西征,不知用这投石车破了多少城墙呢!咱们现下还是命弓兵放箭,不可再耽搁了!”

却听见季怀信勃然大怒道:“老三又教你些狼心狗肺的混账话!什么假扮,那倘若当真是汉人,难道就任由他们烧死吗?为了打仗,如何能连自己人的性命都不顾了?连人命都不稀罕了,仗还有什么好打,都他娘回家种地算了!”

季阳急道:“那若是假的,难道当真值得叫咱们的兵士去涉险?若是害了他们又该怎么是好?”

季怀信额角青筋暴起,“文死谏,武死战!咱们是老百姓勒紧裤带交的黄澄澄的稻米和粟米、白花花的银子养的兵,如何便不能死了!便是你,你爹,若有哪个敢当贪生怕死的孬种,老子第一个饶不了!”

大伯季元英虽生得高壮魁梧,对待子侄却一向温和爱护,闻言替侄儿圆场道:“爹!昨晚阿阳对敌可未曾退却半步,他是心疼自己的兵!您勿要冤枉了孩子!”

季阳心中暗道,爷爷年迈固执,话已至此,他竟根本未听进去,虽欲继续争辩,但也知必定争不出结果,只得熄声,却听见祖父兀自恼怒,又骂了他两句。他虽也觉得爷爷说的未有错处,但对季元忱素来信服,踌躇了一番,朝着对面望去,眼见土堡渐渐垒高,心中愈发觉得不安。

此时爷爷站在城墙之上,他虽掌一行百人,然昨夜苦战倒损伤了一半儿,便是他下令放箭,只要爷爷一句“不准”,却如何能号令得动诸人?他本是老实小子,从前便不似兄弟们那般有那许多鬼主意,蹲在墙垛后抓着头发苦思冥想了一阵,却始终想不出法子,只得一跺脚,跑去寻人拿个主意。

小姑姑自昨日一早带了轻骑出城,到现在已有一日余未归,大伯说,恐是鞑靼大军横亘在前,他们一时不敢妄动,今晚鞑靼若无异动,便调兵掩护,设法引他们回城。三叔又不知去了何处,只是听谁说他好似也受了伤,可是他方才去帮着抬送伤兵之时也不见他。他不知经历昨晚城中究竟总共折损了多少兵马,只能看到城墙上给雨水冲刷得斑驳的血迹,沙地变成了棕红色,一脚一步便能踏出血水,总觉此事已是耽搁不得了。可现下谁也寻不见,这主意,究竟该叫谁来拿?

季家暂居的府邸之中,季元忱的左手微颤,攥着只比拇指大些的白瓷药瓶,唇色乌青,眼眶深陷,却努力地控制着呼吸之声,埋伏于那囚禁监军孟太监的暗室之外的一处屏风之后。

他那日对于一事仅仅心存疑虑,因此并未对父亲和小妹言明,只对二人敷衍过去。自昨日城中竟混入奸细,还准确无误地引燃了数处存放粮草辎重的仓库,却已几乎可以确信——箭矢造好运入云州,后被转卖换成次品,又有何人需要似这般大量买入?这孟太监可不仅仅是谋私,见云州天高皇帝远,竟干起了通敌的勾当!云州为防火患,将仓库分散于各处,能画得出地图的除了季家人,便只有他,想是他为求脱身,便将此事告知了奸细,甚至是那“飞檐洞”的破法,也未必是鞑靼人自己想出的!

而如今,孟太监还未被救出,必是还留有后手,便是能破城的暗门了。只要他还对鞑子有用,鞑子的奸细便还会来此。只是这些奸细绝非善类,竟有这等刚猛之毒,他虽自断一肢,又将那秘药寻出服下,却也不过至多能再撑半日。若他告知父兄,他们必定要设法施救,不能任由他死,若是将情况对其言明,又唯恐他们冲动行事,直接将这孟太监杀了了事,或打草惊蛇,叫奸细不肯现身。为今之计,便只有留书写明,然后亲自来蹲守这奸细。他已有万全之策,又写下了拷问之法,命人在今夜戌时正刻,便将书信送给二嫂,这是他最后能为云州所做之事。

将一瓶秘药吞下,稍等了片刻,他只觉血脉的跳动稳定有力了许多,断肢之处竟也不如何疼了,他的力气在慢慢地回来,头脑比之方才的昏沉,变得清明了许多。他慢慢将倚靠着的身体站直,留心听着声响,却只听见一片寂静无声。

他忽然无端地想起,他少时未如何见过雪的妻子,那一年刚刚生下季陵,还不能见风,听闻窗外落雪,便坐在窗前阖上双目,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听雪,雪光透过绵纸映在她尚存稚气的脸上。他贴近了她笑问,落雪是沙沙声,还是吱吱声?她说,沙沙声是风吹枯叶,吱吱声是吃菜叶的白兔——那白兔是他们猎了来吃肉的,可拎回来竟还活着,她不舍得,便给她养了一冬,胖得快赶上猫儿大。

“那落雪呢?”

“落雪怎么会有声音?”

“没有声音你又在听什么?”

“没有声音便不能听了?”

他忽然笑了笑,不再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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