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人面兽心（1 / 2）

大贵农宅，子夜。

夜风褪去燥热，从破落屋院的门扉缝隙里强钻入，拂过八仙桌上的铜柄油灯。烛花忽明忽暗，黯淡地照亮堂内五人的眉目。

八仙桌旁，大贵爹呆滞而坐，大娘则双腿齐断，被人用麻绳捆得严严实实。

大贵被狼狈地踢翻在地，脖颈处也被架上一把银亮森然的斧子。踢他一个跟头的人是二狼；而执斧之人额头上有块疤，乃是大狼。二人皆凶神恶煞，狺狺吠着威吓大贵。

半刻时前，大贵提着斧头潜入家中，正欲绑母弑杀，却被正巧带着猪头的大狼二狼撞破。二人激动暴怒，露出残存的野兽本性，对大贵疯狂撕咬殴打。大贵吓得屁滚尿流，伏在泥地上不住地求饶。

大娘连着十几日只食草籽，已虚弱不堪：“大狼二狼，别打他了……阿娘老了，是自愿让他宰杀的。你们放他出去，我有话与你们说。”

可二人并不停手，置若罔闻。大娘心里一急没坐稳，扑通一声断着双腿从椅子上滚落下来。大狼二狼惊惶地回救，这才踢了大贵出门。

大娘道：“你们二人七情六欲不全，阿娘请你们将床边一木箱搬过来，你们看看里边的物什。”

大狼二狼面面相觑，顺从地搬移那樟木箱子。这箱子看上去有不少年月，漆皮都已剥落，一打开，扑了人满面的灰尘。二人定睛一看，里头竟然是一摞摞的稚儿衣服，有大有小，全都有些年头了。

大娘取了最上头那双小绣花鞋，怜爱地轻抚。鞋绢面上纹绣着两只金王虎头，活灵活现，尽是憨态可掬，乖巧可爱。

大娘凝视着鞋头，两行老泪悄悄滑落：“三个月前，大贵从祖坟里挖出这鞋，哄我道有了儿子，要我割肉养孙。可这虎头鞋是我亲自缝制，岂会忘了几十年前，我将它藏入棺中之事？但就算知道他骗我，我……我还是想要割肉喂他啊……”

三十多年前，大贵未出生之时，大贵爹娘便有两个聪明的稚子。可时年蝗虫过境，非旱而粮绝，与今时大旱而缺粮的结果大同小异，皆是哀鸿遍野，饿殍遍地。两个孩子遇蝗灾吃不到食物，饿得皮包骨头，瘦骨如柴。

一日，大娘早起叫两个孩子吃点草籽和老鼠肉，结果一掀被子，两人双双面色惨白，幼体冰冷，半夜里就走了。大娘亲自缝补的衣服全都收进樟木箱中，只寻了两双虎头鞋，放进棺材里陪葬。

大娘泣声道：“有人当我这个老婆子愚笨，可大贵他爹，想必也是愿意同我一样，把命喂给大贵的……”

可大狼二狼听完，依旧无法同感一星半点。他们在山里捕食时，曾见母狼吞食幼崽，早已习惯弱肉强食。他们狂躁的情绪无处发泄，只好懊恼地连连低吼跺脚，压抑怒火来回踱步。

这时，大狼眼尖，发现大贵在门口趴着门缝偷听，便怒了抄起斧头要去砍他。大娘一惊，哭喊着恳求道：“阿娘来世再报答你们，求你们别杀他！你们……可还记得十年前，阿娘阿爹把你们救回来之时？”

倏地，大狼二狼都愣住了。往事翻江倒海般涌入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