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雾(二)(1 / 2)
还未到山洞,她就听见了男人的交谈声。
不知是哪儿的口音,却可断定绝不是洛阳人。
“这俩还真是能捱,第几天了?不会已经饿死了吧?”
“再等等,你看那东西还没碎,肯定还在里头。”
长安顺着这人指的方向一看,司空霖的阵法尚且顽强地支撑着,但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好——不过那个王大人让咱们把人都干掉,但是他们领头的大官儿不是也在里头?下手吗?”
“要杀就杀干净。”说这话的汉子朝另一个挤眉弄眼一番,“你想啊,王大人专门嘱咐,肯定是让咱们把领头儿的也干掉啊——那些做官的人不就是抱这个心思吗,扳倒上头的,还愁不能升官发财?”
“可是听说领头儿的是状元公,很受器重的,咱们这样...”
“那就不关咱们的事了。”他吐掉口中嚼烂的草叶,“咱们俩乡下人能知道什么状元公?收钱办事儿,还能错到咱们身上?真要被发现了,就咬死是那王大人指示的,还愁他不救咱们?”
“...这...”
“这什么这,你再想啊,那群官老爷回去复命,必定要说这状元公是死于意外,咱们手中可就有他们的把柄了,以后还不是伸手钱来,不愁富贵吗!”
另外一个矮个儿的这才慢慢下定了决心。
“...好!兄弟,听你的!”
高个儿点点头,露出一个八颗白牙标准笑容,手臂往树上一撑,得意洋洋地继续盯着洞口,就好像等着他俩的聚宝盆主动跳进自己的怀中。
全然没有察觉身后有人靠近。
然后凭空飞来两颗石子将他们原地定住,没有一点预兆。
脚步声这才逐渐清晰起来,赤衣女子双手背后,扯着一抹狡黠的笑缓缓踱到二人面前。
“哟?”她漂亮的眉眼慢慢凑到他们跟前,“兄弟,有钱一道儿赚啊。”
高个儿男子瞪着眼睛,满脸惊恐,因为说不了话,憋得脖子通红。长安看得难受,索性抬手解了他的哑穴。
“给你个机会,说吧。”
“...咳、咳,妖女!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哦?”她一挑眉,甚是意外,“那好吧。”
长安双手相扣活动几下指骨,笑得愈加不怀好意。
然后竟将二人的穴道一并解了。
一高一矮两个人陡然松气,都没能站稳,一并摔了个踉跄。
再抬头,赤衣郡主已经摆出了架势。
“来啊,”她弯着眼睛,“不服,来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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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子杉觉得自己大概看错了,在脆弱的光幕抖起来的同时,世子好像卸下了半身防备,轻轻靠到了墙上。
于是他迟疑地问道。
“郡主...回来了”
“嗯。”
冯子杉松了口气,接着由衷地感慨道。
“世子与郡主感情很好呢。”
司空霖闻言却抬起双眼,看得他没由来的紧张,冯子杉暗忖不好,怕说错了话。
哪知他竟笑了,温凉眉眼如朗月清风,好看得教人呼吸骤停。
“是吗?”世子看向洞口,目光却好似看向了浩瀚星河外的宇宙。
“或许吧。”
孝武帝建安二十一年,仲夏时节,开平府驻军。
边镇的夏天又闷又热,王爷领着一群光着膀子的汉子在校场操练。汗水又咸又苦,混着沙土流下脸颊,但他们只要抬头看到阵前修长挺拔的女子背影,便会咬着牙坚持下去。
定瑗郡主身份尊贵,看起来不过弱质纤纤一介女流,却有一身硬骨头。
从她随军开始,一切作息与新兵蛋子相同,没搞过什么特殊。将士们卯时起,她就卯时起。大家每天早饭之后到达校场时,她就已经拿着足有她半身长的大刀在等候。
一日之内,除了放饭,几乎不会停下歇息。
前日她刚在军中过完了十六岁生辰,王爷开心,自掏腰包去农户家买了几只大肥羊给将士们加餐。郡主喝了几口酒,脑袋一热,摆了个擂台一套刀法连挑十三个汉子,不急不喘还能傻笑。
王爷看了,叹了口气,把准备好的女子衣裙收了回去,改赠郡主一把宝刀,然后把醉傻了的闺女往肩上一抗,扔回她的帐子睡大觉。
之后的两天,郡主去哪儿都抱着那把刀,满脸炫耀。
红日当头,总算敲锣放饭了。
等到将士们走了七七八八,司空继明才唤了声“长安”,朝她招招手。少女把长刀一收,兴高采烈地朝父王跑来。
“怎么了父王?”
她拿袖子擦干额上的汗,笑着问道。
司空继明有些心疼地摸摸她晒得通红的脸蛋儿:“女孩儿家里头,就没见过你这样自讨苦吃的。”
“但女儿开心啊,”她弯着眼睛,“怎么了怎么了,您快说啊。”
他知道,女儿拼命学武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手报云裳的仇,却不愿点破,便摇摇头,拍拍长安的肩膀,也轻快地笑起来。
“这回是阿霖押送军粮,已经要到了,下午许你半天假,见你哥哥。”
“真的?”她惊喜地问道,转而又揶揄,“娇生惯养的世子爷也吃得这苦?”
司空继明拍拍她的脑袋:“怎么说你哥呢。”
长安却撇撇嘴:“本来就是。”
然后不等司空继明说什么,扛着长刀就跑走了。一边跑一边乐,若是身材再壮实点儿,活像个傻小子。
长安回到军帐中后,跳进桶中清洗一遭,拿缎带绑了头发,然后把刀挂好,清清爽爽地去见远道而来的世子爷。
司空霖见到她时,常年没什么大变化的笑脸总算崩出了个口子。
“嗯...阿筠,你怎么...”
“嗯?怎么?”
她垂头又将自己上下检查了一番。
没穿反啊?
他再三斟酌用词后,才说:“你好像,黑了些。”
长安一愣。
然后伸手就是一顿乱揉。
“我不仅黑了还壮了呢,像你这样的小白脸我一个能挑一打儿!”
“好,好。”司空霖把妹妹从身上撕下去,“女孩儿家,收敛些。”
长安撇撇嘴,一掀袍角坐下来。
“女孩儿家该怎么样,是你们这些读书人上下嘴皮子一开一和就定了的吗?”她反驳道,“你倒是说说,怎样才算是女孩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