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幕(1 / 2)
“你恭贺我成亲?!”
小丘本以为西曜帝君一棵千年铁树好容易情愿开了一回花,大抵总归是快活的,提及也不会平白惹晦气,却不料此话一出,西曜原就不好看的神情竟变得好似要吃人。而后一躺一立,两厢对峙片刻,他也只山雨欲来地问了这一句话。
小丘被西曜帝君这一质询,张张嘴,竟战战兢兢怕得不知该说些甚么。提旧情是错,贺新婚是错,他看如今的情形,只觉得无论自己说甚么皆是错,若是有半分力气起身,他想自己必然即刻请辞,便是爬也要爬出这天宫大殿,不在此又惹西曜帝君一阵不欢喜。
见小丘这般如履薄冰,西曜帝君平白又是一阵火气,他生怕自己在如此下去会伤害到小丘,陡然强迫自己起身几步,同时别过脸去望着窗棂,竭力不让自己失态。然而那话止不住地便从他的喉咙里涌了出来,西曜帝君咬紧牙关地说:“你从前不是,不是……”
小丘小心翼翼道:“不是甚么?”
他那语气有多无辜便有多可恨,西曜帝君忽然发狠地回头对上他的眼说:“不是对本君有非分之想么?!”
小丘一瞬间毛骨悚然,单臂撑着身子挣扎着便要起身请罪:“是,是小仙痴——”岂料一个不稳,眼看便要一骨碌摔到床下了。他修为本就低弱,如今的情形若是再伤上加伤,只怕命都要去半条。却是西曜眼疾手快一个阔步上前,捞住了他的肩膀,阴差阳错将人紧紧搂了个满怀。小丘脸贴在了西曜帝君的胸膛之上,很是不敢置信,身子僵硬得不像话,却忽听耳边那颗本以为会古井无波的心咕咚咕咚直跳个不歇气。他不禁恍然地想,殿下的心,竟也会跳得这样急么?
片刻之后,那大半边身子都在床外的姿势着实难消受,小丘终于回过魂儿来,小小挣扎了起来,可西曜帝君的手臂却有如铁铸,一手横在腰上,将他囚禁在他怀里。小丘只得手肘撑在他胸口,低低难堪道:“殿,殿下……”
大约是听到声音,西曜帝君也终于撤开了另一只放在肩上的手,小丘只以为他要放开自己,抬头看去一眼。恰巧西曜这时也看了过来,正巧对上小丘微带茶色的双眼。四目相对之际,小丘是这般全神贯注望着自己,紧紧攀附着自己,西曜帝君竟觉得恍惚,仿佛回到了过往五六百年间,小丘的生杀喜怒都由自己一人主宰的时光,一时之间心下好不痛快。他遂竟情不自禁用抬手拨起了他的下巴,细瞧那张小小的脸颊。
论长相,小丘长得自然是标致的,不然昔年优昙也不会为色所迷,瞧了一眼就要将他带上天来。可化形太早,他眉眼间终归带着几分蒙昧气,又不大敢正脸瞧人,加之众人心中肚明的那四个字的缘故,整个天上几乎无人会对他示好,也无人会在意他长成何等模样了。可此刻,他那带着几分羞赧的模样,当真是鲜活又好看得紧,下巴也好光生,好似玉做的般一捏便会断,西曜帝君失神地想。
感受着在下巴上来回摩挲的那只大手,小丘僵化得无以复加。这般略显轻浮的动作,小丘也曾在人间见识过,可都是花花大少轻薄姑娘时才有的行径,西曜帝君却又为何对自己如此这般?难不成西曜帝君也在调戏自己么?这,怎生可能……
小丘满心荒唐震悚,却听得“砰”一声,那大门轰然洞开。
小丘和西曜帝君一齐转身看去,却见那一身白衣的优昙尊者赫赫然立在门外,目光极为不善地望着一身病弱的小丘被向来自持的西曜半抱在身上、挑着下巴上下其手的模样,全然不复方才的端方大度。小丘听得“咔”的一声,竟不住地抖了起来,好似头顶那把悬而未决的大刀落了下来。
他闭目想——是了,优昙自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九重天上的大罗金仙多年之后,仍旧与后辈子孙口口相传着那一夜是何等精彩纷呈,而若干年后,由刀笔吏小仙全澄豁出半条命不要编纂而成禁/书的《天宫密辛》一书之中,更是以亲历者的身份详细记录了当时是的危机之况,让九重天上那些个多嘴多舌、活得百无聊赖的八卦神仙们大呼过瘾。
当时全澄不过是帝君府上一名值夜的小仙侍,因着小满仙意外的带伤驾临,故而领命在走廊上专心致志煎起了药。当他按照医者的吩咐,将要把三碗水煎成一碗的时候,优昙仙尊从屋内出了来。然而优昙仙尊合上门之后,只过来看了一眼药盅,便朝他使了个半含威胁的眼色,隐匿了行踪气息贴在门边,听起了墙角来。
全澄当年人微言轻,岂敢得罪这位尊者?只得心惊胆战分出一抹余光,祈求她大发慈悲及早回头。
然而不多时,全澄便忽然见到优昙仙尊浑身好似僵硬了起来,身边的拳也捏得老紧了。等醒过来之后,她本欲抬手推门而入,却不知怎么,忽然一转身朝自己走了过来。全澄还以为她要怎的,却听她只是问了一番小满仙当年被贬斥的缘由,他自然是尽数交代了个清楚,毕竟说到底,其实也不过尽人皆知的“悖论窥神”四字罢了。
那优昙尊者听罢之后,忽然不出声张了张嘴,然后说:“原是这四字?小丘,你当真是小瞧姐姐了,不就是断袖么?”随后她转身回去,一抬脚踹开了那两扇大门。
全澄何曾见过这般凶横的女子?吓得魂飞魄散,半分也不敢靠近,却也忍不住屏气凝神听着里头的动静。然而甚为叫人不解的是,优昙尊者对着西曜帝君竟然二话不说,便动手了起来。待他忙不迭把药倒出,有胆进去探看之时,那祸根小满仙却很是诡异的沉沉睡在床上,俨然雷打不动的模样。
全澄看看窗外,没忍住抓着蒲扇一路跟着往外跑。
从天宫大殿破门而入的优昙尊者携着无上怒火长啸而出,与那若干年前的未婚夫婿换了片天地,轰轰烈烈战了一场。他二位皆是仙界翘楚之辈,自然声势极为浩大,惊扰得各府正打算如此安歇的各仙面色愕然,同一时间齐刷刷仰头看天。
西曜帝君大约是顾念着昔日情谊,不曾动用全力,然则优昙尊者却对他却好似怀揣着十足十的怨恨。全澄在下方勾着脖子,看得目眩神迷,只在妄想自己何时才能有此修为?正当二位上仙打得天昏地暗之际,却又杀出个程咬金来——
那向来无甚威名的无极岛上的无极真君不知从何而来,又不知有着怎样的深仇旧很,竟也掺和到了其间,与优昙尊者一齐左右夹攻那西曜帝君!无极真君虽说年纪不大,修为亦不甚深厚,但胜在得天独厚,抗打能力十足,竟也给西曜帝君造成了些许威胁,不可不谓是江山代有才人出。
好在西曜帝君当真不愧是那一方之主,虽说有所威胁,在二位联手攻击之下却也没有落得下风。
三位各有长处的仙君越打便越发难分解。眼见着月华被搅乱的风云遮挡,呼啸中使得本来不甚亮堂的天地又暗了一层时,不少仙家都不禁惊骇飞驰而来,惊异不定在不远处,瞧着这一出半分前情概要也没有,却处处皆是高/潮的大戏。还有不少人不约而同只有一个念想——便是这戏最终究竟是谁胜谁负?究竟又要如何收尾?
出乎所有神仙意料的是,停止这场纷争的,却是这九重天上最不起眼的、素来最为人所瞧不上、也是今日话题最多的小满仙——小丘。当时情况好生危急,眼看天宫瓦背上的鸱吻都要被掀翻了,他醒来之后挣扎着唤来一朵云,虚弱地将自己驮出天宫,在三人将将拼死対上一招之际,乘云不偏不倚挡在了当中。
那三位大戏主角不料有此一招,登时大惊失色齐齐收手。
无极在其间最为懊丧难当,昨日分别是小丘仍旧是好好的一个,再见便因自己的缘故,被害成了这半死不活的模样,他见着小丘便如狼狗嗅着骨头,毫不顾忌地一头飞扑过去,又急又委屈抱着人,道:“小丘,那玉树仙子伤得你重不重?他们说你吐了一地的血,一身衣服都染红了,他们还说你神魂受损,活不长了……”
小丘如今应付一朵云都力有不逮,被他这一扑险些整个跌下去。
无极正捞着人,却余光见那西曜帝君又是一击袭来。
西曜帝君方才矜持了一瞬便失了先机,眼睁睁看着无极真君上前不知廉耻似的百般纠缠小丘,心下仿若被毒汁浸透,竟片刻都等不得,自己都未反应过来便一击而去。
无极自然不愿放人,只好单手抓着小丘的胳膊闪身一避,然而单臂终究抓不稳,还是让优昙仙尊把小丘连人带云囫囵抱了过去。小丘面色惨白,对上优昙的眼睛便不住摇头,带着哭腔摇头说道:“姐姐,姐姐,我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