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2)
他皱起眉头来,问他“伯父或者君情知道吗?”
被打到了七寸,赵君瑜暗自吐了吐舌头,狡辩道“我让我带来的昆仑弟子捎消息回去了。”
从这里到昆仑路途遥遥,少说也要数月,顾绍岑一听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赵小公子却还不知死活的小声排揎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顾绍岑可真想拿鞋底子来抽他。
还是谢烨及时将赵小公子拨拉到了身后,向顾绍岑保证道“我会照顾好他的。”
又见他脸色比先前在药房时还要糟糕,关心道是否需要帮忙。
顾绍岑婉言谢绝了。
充强一时痛快,等自己挪回了院子,身上持续的高热已经将刚才还傲骨嶙嶙的顾阁主完完全全变成了一只软脚虾。
顾绍岑趴在门板上,觉得自己呼出一口气都能将门板烧出一个洞来。
院子里有些微的劈砍声,他脑子不大清醒的想,阿栩这么晚还在练剑,好用功。手都懒得抬了,他用脑袋磕了磕门,磕完后觉得头更晕了。
门内的声音果然没有,不一会传来脚步声。
门开了,他头一眼看见的不是卫栩,而是一头猪。更详细一些的话,是一头已经被开膛破肚、整张皮都被摊了开的死猪,正大光明的吊在他的院子中央,本应光滑的猪皮上沟沟壑壑全是剜进去的剑痕。
风清月明,花妍柳媚,卫栩穿了一身月白衣裳,执剑的那只手衣袖高高挽起。
身后还有一头死猪。
顾绍岑使劲眨了眨眼,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脑门,确实挺烫手。
还没等他质疑完自己的眼睛,卫栩就开了口,问他“你把剑带回来了吗?”
顾绍岑晕晕乎乎的反问“什么剑?”
“那柄软剑。”卫栩道,好像顾绍岑本来就应该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以前一直是用软剑么?”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卫栩问的是顾韫辉。
“不是,在顾家的时候他一直用着把生铁剑。”顾韫辉更喜用重剑,反而是他自己喜欢灵巧的轻剑,一个人年少对兵刃的喜好是很难改变的,所以当时发现顾韫辉使的是柄软剑时,他才会那样惊讶。
他走过去,伸出手抚摸猪皮上的剑痕,创口有些眼熟,但自己身上那道要比这切得更深,也更细,伤口的弧度也没有这样凌厉。生肉腥腻的味道熏得他有些恶心,顾绍岑退了半步,咽了口口水,艰难的问“这是顾韫辉用的招式吗?”
“不是。”卫栩说“这是我们在林中遇袭,那些带猫脸面具的人使天蚕绡用的招式。”
软剑,软索,同样是化柔为刚之物。
所以顾韫辉当时一击得手后,用的是捺和挑,软剑像钩子要剜一块血肉出来。
“你不觉得奇怪吗?”卫栩继续问“如果他真的亲眼所见你出现在山南外道,为什么要等上好几个月才来找你麻烦。”
然后他眼见着顾绍岑的脸色从惨白转而发青。
最后扭头扑在一方花坛旁吐了。
顾绍岑这一天本来就只用过晨食,一通翻江倒海,吐出来的也不过是些苦水。酸灼的液体滚过喉咙,呛得他眼眶发红。
卫栩揽着他的腰,防止他扑到土里去,另一只手慢慢帮他顺着背。等他吐完了,才把吐得两脚发软的顾绍岑架回屋里去,给他倒了杯热茶。
顾绍岑像只虾子一样把自己缩起来,脸埋在膝上,卫栩开始以为他哭了,有些手足无措,等了半天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安静乖巧的就像睡着了。
“她和我说,他很羡慕过年的时候,父亲、大哥和我能够亲亲热热的挨在一桌最好的位置。她说,他小时候想为她买一把漂亮的錾金梳子,可是实在没有钱。”顾绍岑的声音瓮瓮的从手臂间逸出来“顾家没有亏待过他们,只是瞧不见他们罢了。”
“她同我说,她并不是要为顾韫辉辩白,她只是想告诉我,他并不是一个生来的恶人。”他抬起脸,眼睑肿肿的有点泛红,但并没有泪痕,只余眼底破碎的熹微光芒“但就是这个人,我大哥的死他可能也有份,是不是。”
卫栩用力抱住他。
他从来没有这样主动地,好好地抱过他。就好像顾绍岑从未这样示弱,他经常示弱,玩笑似的,讨饶似的。但都不是现在这样,筋疲力尽、满身伤痕,少年意气在尘世颠簸中受了伤,吃了教训,伤心难过但还不肯服输。除了这么紧紧抱着他,卫栩好像别无他法,就好像这样依偎着,他也能分担一些少年人的痛楚。
若论境遇经历,他从不曾比他幸运,甚至要不幸的多。但此刻他只想着,如果能将对方的痛苦全数过渡己身就好了。
两个人安安稳稳的抱了一会,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卫栩才发觉喷在自己颈间的气息高热灼人,紧贴着肌肤的唇角却是冰凉的。卫栩要为他煎药请大夫,端了一整天家主威仪的顾阁主却耍起了浑,怎么都不肯,非说这一天又是雨又是汗腌臜的受不了,要洗澡。
烧得都糊涂了的顾二少爷,蔫嗒嗒的站起来扒拉自己身上的衣服,嘟囔着喊热。卫栩眉心拧麻花,思虑着能不能将人劈晕,终究是叹了口气,一把把人按了回去,让他老实待着。
顾家自然是有浴堂的,只是怕顾绍岑把自己淹死在里面,好在院里的小厨房可以烧热水,也有浴盆。
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卫栩将最后一桶水倒进去白得纸一样的脸难得被熏出几分颜色,怕湿了衣服,就把外衫脱了去,只余一道白色的中衣,将两手的袖子都规规整整卷到手肘以上,探手试了试水温,对顾绍岑道“还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