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2)
顾绍岑攥了袖子去替他擦,心里纳闷怎么就从花前柳下、互袒心扉陡然落到了给自己心上人擦鼻血的境地。擦着擦着忍不住把脸埋在卫栩胸口吃吃发笑。
卫栩亦想到应是晚间用的那碗鸡汤在作怪,可气罪魁祸首还伏在他身上肩头狂抖、乐不可支的样子。他抬手在鼻下抹了一把,蹭了一手背的血珠,脸上还不动声色耳根却腾得一下就烧了起来,下手也不客气了,去推胸前在耍无赖的那颗脑袋。顾绍岑左藏右躲就是不肯起来,呼吸间喷出的气息捂在他身上,热热的撩拨着心口,撩得他心烦意乱。顾绍岑这一通劈头盖脸的剖白,勾起他许多心绪,既有震惊怀疑,也有抵触纠结,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欣喜。他有很多话想问他,只是这么一闹,都荡然无存了。
“起来,别胡闹了。”他在顾绍岑漆黑的发顶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从相识起,卫栩一直是个好脾气的,虽然天天挂着冷淡的一张脸,但连一句重话都未同他说过,更不要说动手。
顾绍岑捂着脑袋,委委屈屈的睇着他。又转瞬即笑,露出颗明晃晃的小虎牙。
他说“阿栩,我好欢喜。”
说完后自己先不好意思了,伏在他身上不敢看他。
人都不敢看,抱得倒挺紧。
卫栩被他缠得没脾气,又觉得他压在自己身上实在是重,两个人这般姿势也古怪得很,伸手想去把挂在自己身上装挂饰的顾阁主拨弄下来。
顾绍岑借醉撒疯,七扭八扭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回想起从藏云宗仓皇而逃到鲤梦被盗那夜二人重逢,卫栩那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星夜疾奔,来天端阁见自己。幸好他来了,幸好他们又见面了。再见的时候,他既惊且喜,连他自己都没发现,那自兄长罹难后悬了整整半年的心,突然间,落了下来。
这方寸的地方,两人在此间拉扯磨蹭,摆在檐间的酒无端受了牵连,噼里啪啦摔了一地。空气里满满都是醇厚的酒香,月凉如水,碎在地上的一泓酒光中。两个人几乎是合身面对面,挨来挨去,彼此都有点起火。
卫栩急了,揪住顾绍岑的领子道“你别动。”
他方才似乎听到细微的碎裂声,又疑心是自己太过分神,听差了。
顾绍岑却只当他不好意思,虽然自己也面红耳赤身上尴尬,但还是有心逗他上一逗,眼里含了一团笑意,道“若我不呢。”
说罢将手扶在卫栩脑后,矮了身,下巴蹭过对方额头在他眼角落下一个轻吻。虽然只是亲在眼角却极尽了柔情蜜意之能事,用唇峰细细描绘了卫栩眼尾的模样,听得对方急促破碎的呼吸,微微一笑,照顾卫栩情绪般停了下来,只是静静贴了一会儿。
腰间被轻轻推了两下,卫栩小声叫他名字。
他抚摸着卫栩胳膊,满怀甜蜜道“是,我在这儿。”
“噼啪”一声,是瓦片不堪重负的呻吟。
卫栩恨声道“顾绍岑!”
然后两人就这么漏了下去。
好在两人都有功夫傍身,知道如何减力自保,顾绍岑掉下去的时候经过系梁的时候用脚勾了一把,借力改了姿势,将自己垫在卫栩身下。
他们这么一掉不要紧,不想事有凑巧,下方正正好好是一块翻板,本来平时上面盖了张八仙桌,他们这一摔把桌子撞得移了个位置,青石板打了个转两人直接一路落了下去。
在四壁乌漆嘛黑中,发出嘭嗙两声巨响。
第一声是顾绍岑磕在地上的声音。
第二声是卫栩砸到顾绍岑身上的声音。
身上的好歹是个同他身量相仿的大男人,顾绍岑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移了个个,简直疼得他想在地上打滚。他平时脸皮就厚过城墙拐弯,要是放在以前早就呼痛卖乖了,只是方才同卫栩说过这番话,自觉两人的关系依然不同,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男子气概,是宁可此时出去挨刀子也不肯在心上人面前丢脸的。于是在张嘴一瞬就把拳头塞了进去,很有骨气的只是闷闷哼哼了两下。
卫栩被肉垫护了个周全,看得四周黑茫茫一片不知情况,立马翻身站了起来。站得太急起身过程中还不小心踩了顾绍岑一脚,正踩在被撞青的肋处,顾绍岑终于没能忍住“哎呦”了一声,捂着雪上加霜的伤处赶紧摇摇晃晃爬了起来,生怕爬得慢点身上再挨几脚。
此处虽黑不见五指,但倾耳一听确实只有他二人的呼吸声,卫栩才稍放下戒备。身边的人,方才还肌肤相亲,卫栩抬手摸了摸眼角,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个温暖柔软的唇,察觉自己的动作脸上登时热气腾腾。好在这一片黑暗中,顾绍岑也看不着。虽然心里别扭有意不搭理他,但想到落下来时那两声呻吟,还是探出手摸去,嘴里道“你怎么样?”
黑暗中,手被暖暖的握住,顾绍岑调整了一下,十指交缠。
他平静的说“我肋骨好像断了,以后习不了武了,再严重些,也许成个瘫子。今天的话,阿栩你就当没听过吧。”
卫栩心头悚然一惊,不由分说就要往他身上摸去。
发觉扣着的手一下就凉了,顾绍岑挨了一掌心的冷汗,懊恼自己玩笑开得太过,刚想解释,冷不丁刚刚还轻轻摸索在他腰腹间的手蹿了上去,在他肩井穴间一捏,瞬时麻痹了半边身子。
“以后还敢吗?”卫栩在耳边凉凉道。
他龇牙咧嘴,连连道“不敢了,不敢了。”
肩膀上的压力一松,那手也不离开,径自往他怀里探去。顾绍岑不耐痒,憋不住要发笑,又笑又想躲,道“阿栩,做什么,这里不适宜,先想法子出去···”
话还没说完,卫栩从他怀里掏出只火折子,晃燃了,才道“你说什么?”
“我说···”有了一星亮光,周遭环境也能看个大概,顾绍岑从身边的石壁上取下只烛台递过去,干笑两声“我说这里好像有蜡烛。”
他们两人此刻正站在一把木梯下,想必拾级而上,就能通到上面那扇装了机巧的石板,卫栩举灯一照,这间暗室不过两丈见方,四壁都打了书柜,中间摆了张颇大的文案,上面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只是案上摞的书卷几乎要漫到桌外去了。再填上一把花梨圈椅,真是满满当当,只剩下落脚的地方了。
大概是因为室内存的多是典籍,除了木梯旁有一盏挂着的烛台,就只剩下案头放了座羊角琉璃灯。
“这间暗室大约在院子落成前就先建了,否则这一屋子的东西都不知如何搬进来。”说着顾绍岑走到案头,想要细看。案上的卷宗堆积如山,他也没兴趣挨个去翻,只有左上角规规整整放了张女子的小像。他禁不住“噫”出声来。
他大哥年纪三十有四,要说这个年岁,本该儿女成行了,却偏偏还未娶亲。早年间也曾订了一门亲事,是位书香世家的小姐,只是未到成亲的年纪就夭了,从那之后顾绍杭绝口不提成家之事。为了这事,父亲不知同他置了多少次气,他大哥是个端方君子,最看重孝行,唯独此事不论跪多少次祠堂总归不肯顺父意。顾绍岑想,难道这些年大哥还念着那几面之缘的未婚妻?
那是张女子侧身坐在花树下的工笔绘像,想必是他大哥亲手画的,待他仔细看了画上那女子却是一愣。分明是再熟悉不过之人。
卫栩听了他的“噫”声,也跟着走了过来,顾绍岑匆匆把手边画像一卷,扯了个慌张的笑容对他道“自我大哥及冠后我爹就做了甩手掌柜,顾家家大业大,大哥作为下任的阁主有个把间密室暗房也不算稀奇。”
可他大哥向来是位墨守成规的君子,今日之前,他从未想过,他大哥会有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
卫栩见他神情似有遮掩,但这既然是顾家秘辛,作为外人也不便多问。于是拿起桌上一张刻了一半的面具,岔开话道“这是什么。”
除了卫栩手上的那张,桌上还有两只已经刻好了的。
顾绍岑见了那面具更是呆了,过了会才失魂落魄道“大哥出远门前正值年关,他答应了等他回来,上元节要带我和蘅姑姑去逛灯会,约莫是为了这个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