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 / 2)
罗跃抢过电话时为时已晚。
舒纪云笑得很贱:“想知道你的佳意说什么了吗?”
两人都气喘吁吁,靠在楼梯口扶着雕花栏杆歇气。罗跃板起脸,眼神却冒出点小期待:“说什么了?”
“‘哦,知道了’。”
舒纪云学杨佳意的语气是真不像。杨佳意小时候声音很软,当罗跃对他生出绮念时,就觉得他唤自己名字时骄傲任性的模样,像极了实小门口那一片春生的红丁香。他第一次向杨佳意讹钱时算计得很好,和杨家派来接孩子的车打了个时间差。他人高马大,一个瞎屁不懂的混不吝,完全不觉得在一堆孩子大人面前打劫有什么不妥。他隔街观察着杨佳意:西装裤头小衬衫,留着墨黑墨黑的小卷发,站在那丛丁香旁。罗跃手里抄着小棍,气势汹汹走到他身前,一腔澎湃却瞬间化解在对方怯生生的笑里。
——你好。
“别学佳意说话。”罗跃去捂舒纪云的臭嘴,舒纪云打掉他手:“走吧,回包厢。他家离这儿远吧?还够你喝上几杯的。”
“我还喝个屁!”
“万一他来了呢,你要不醉得像点,不怕他发飙啊?”
罗跃想象着杨佳意发脾气的样子,心中一动。两个多月前,他也是借着做公益的名义将人哄了出来。那天很热,夏天的尾巴甩在乡间的白杨树上,抖下一片燥热的光斑。他们团组织了一百多辆私家车,下乡做最后一次暑期防溺水宣传。发宣传彩页的时候他看见杨佳意在一架农用三轮边和一位妇女说话。妇女说着说着开始抹眼泪,罗跃凑过去一听,才知道她家一对儿女去年就淹死在面前那条水沟里。她讲着儿女的生前往事,罗跃安慰两句便去别处帮忙发水发扇子。等回过头来再找杨佳意,发现他还在听妇女说话,眼眶发红,像是哭了。
罗跃做公益的年头不短了,一颗同情心是必备的。但他大多数都是出于大局考量:怎样做,既能实实在在帮助到人,又能给团队建设带来收益。他见过许多心怀感恩的人,但受人恩惠之后翻脸不认账的也绝不少。久而久之,个人情感的投入越来越少,他绝少会像杨佳意这样,单单听人诉说就会动情。
但杨佳意的动情,让他动心。
借着凉快一会儿的名义,他将人带到车里,打开空调让杨佳意小憩一会儿。杨佳意睡了十多分钟,他就看了十多分钟。
车藏在一座铁皮仓库的屋檐下,南边的阳光照着杨佳意的侧脸。几颗淡褐色的斑纹无所遁形,眼角的皱纹再浅淡,也如玻璃裂纹般清晰。
而另一半脸却在暗影里,光滑且没有瑕疵。
罗跃用手挡住那点光,杨佳意头发丝上蒸起的热气炙烤着他的手心。这样看,杨佳意年轻,完美,但他心中总觉得郁郁,于是,又把手拿开。他不断在茶色的阳光下翻转手掌,待杨佳意睁被光晕晃得头昏脑涨。
就在那天夜里,趁着酒意,他吻上了杨佳意。黑暗里,他望着他,一如望着当日花边的少年。他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
不知道杨佳意到底有没有哭。
“老罗啊,杨佳意认识我吗?”
保险起见,罗跃还是要了两打啤酒,在老板们的歌声中和舒纪云对拼起来。舒纪云这么问他,他愣住:“不认识。我没机会和他说……他也对我的生活没兴趣。”
“啧啧,”舒纪云为自己倒酒,“那杨佳意的朋友呢,你认识几个?”
“他?”罗跃凝神想着,“他就厂里家里两头跑,最多去他姐姐那儿串门,和同事不亲不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