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1 / 2)
那天晚上地上结起了厚厚的冰,大街上还好,有清洁工人及时清扫。杨佳意他们楼下就没那么幸运,从送秋明去机场回来到入睡,传来不下十声行人摔倒的哀嚎。
要问杨佳意当时为什么会看中这间房子,他能冠冕堂皇讲出一堆道理。但最真实的那一个,他对谁都没提过。当年杨家老宅被政府没收拍卖,他一直心存侥幸,想着或许能借钱买下来。案子一拖两年,真正等法院开拍时,秋明秋亮即将上幼儿园,二姐要疯不疯,大姐的墓地也还没着没落。他去参加了拍卖会,每喊一声,他的心就跟着疼一下。当时的房子实在便宜,放现在说就是白菜价。可就是这买白菜的价钱,他也出不起。
拍卖总共进行了两次。虽然死过人不吉利,但依旧被一家塑料厂的老总买下,说是要改装成仓库。他们家三层洋房,装修得简单但温馨,门口院子里春有丁香秋有海棠,那么好看。
他很多年没再走过那条路。前几年秋明秋亮学业稳定了,他便一个人四处奔走找房。攒点钱不容易,他在厂里转正也晚,公积金不多,挑来拣去没有一个合心意合钱包的。那年春天他寻了个周末出来散步,从江边无意中走到了这片楼房的后巷。他站在只有两人多宽的小巷里,一抬眼,便看到这家阳台上挂着的一排童鞋。都是小男孩的,八十年代的款式,陈旧但洗得极干净,用老式的木头卡子一只一只夹在防盗网上。其中有一双和秋明秋亮穿过的一模一样,奶黄色、白鞋带、棕色胶底。迎着春日的阳光他看了好久,想起双胞胎的这双鞋似乎一起坏在了哪年去海城的路上。这时边上走来一个老婆婆,问他是不是要买房,说有好多人来看过这一家,都嫌旧,走了;但是这家的夫妇实在是不错呀,从前是他们的父母住在这儿,后来老爷子病逝,老太太被接走后一直挂念这间老房子。那位夫妇作为长子长媳,隔日就会来收拾收拾。现如今老太太终于同意卖掉房子,可是却无人问津了。
杨佳意应了一声。他穿过边上另一条幽深无光的小巷,在江堤上走了一个来回,而后回来,看房子、签合同,全款付清,全然没有之前的犹豫。
几个孩子倒是没什么意见,唯独二姐。她房子的破烂程度实际和这间不相上下,可偏偏还能说出那么多脏话来质疑杨佳意的品位。
天气愈发冷了。周末又下起一场鹅毛大雪,小短照例想去叶方山家,却被秋亮死摁在家里,不让。两人吵得快要打起来,秋亮急着加班,预备拎着不听话的小弟一起去局里。杨佳意正在卧室里给空调扬尘,没工夫管。门打开了,一直大喊着“杨秋亮你滚”的小短却突然噤了声。拿着鸡毛掸子来到客厅,杨佳意看见叶方山和罗跃一前一后站在门外。小短扑到叶方山身上,呼哧呼哧对着秋亮吹胡子瞪眼。秋亮摔下手中的钥匙,指着他:“杨秋你今天要是敢走一步,我他妈阉了你!”
杨佳意实在不知道秋亮发的哪门子火。小短眼睛都红了:“你是不是有病啊!大哥走了之后你就一直一直发神经,你干嘛老找我麻烦?!”
秋亮抓着他的书包带子,连着叶方山一起拽到屋里:“补课是吧,行,我今天不去上班了,你俩就在家里补!”
小短还想骂,秋亮推开他,深呼吸好几次,又冲着罗跃道:“罗叔,今天家里有客人,不方便接待您。”
罗跃越过他头顶看着杨佳意。
杨佳意给了秋亮的屁股一鸡毛掸子,话却是对罗跃说的:“有事?”
罗跃冲他点点头:“上次是我不对,你病了我还那么对你。今天来,是想请你吃饭赔罪。”
他眼神诚恳语气真挚,杨佳意和秋亮同时笑了。秋亮说,这隔了一周才来道歉,您的一句“对不起”可真值钱。杨佳意则道,说吧,谁给你出的馊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