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血来潮（1 / 2）
燕绶见凌恒不留商量余地，明显尚在气头上，立马见风使舵见好就收道：“但是百里小仙长说的也有道理，凌仙长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现在就走？”
“嗯。”
凌恒道。
凌恒作为主人都未对鬼仆不合常理的行经作出评价，百里既明作为小辈也不好再说什么，遂又气鼓鼓瞪了燕绶一眼，提剑而起，转身回到河边继续戳地缚灵撒气去了。
燕绶对此全不在意，反倒一脸唯凌仙长马首是瞻的谄媚表情，费力的抱着四个纸娃娃做了个请的动作。
凌恒目不斜视，顺着河边向木桥走去。
燕绶也不管凌恒一剑修为何不御剑，反而如此喜欢跟个凡人似的用双腿走路，只一如既往的跟了上去。
两人再次一前一后，到桥头，在水声轰鸣中过桥梁，下桥头，顺着昨日阿玪姑娘指过的弯弯绕绕的小路，向山顶行去。
山不算太高，一个半时辰内就能走到。
燕绶一开始还颇感兴趣的东张西望，想看看这小时候摸爬滚打摘野果猎野兔充饥的山现在和过去有何不同，然而没过多久就发觉自己的记忆已经模糊了，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加之各地山林差不多都长一个样子，除了树就是草，偶尔有小动物被惊动蹦跳着跑远，没甚看头，兴趣便渐渐淡了下来，愈发无聊。
他现在和凡人相比好处是抱着五百斤的东西爬山也不会累，可壳子里的魂魄是闲不住的，如此这般过了一会，就决定骚扰凌恒为乐。
“凌仙长阿。”
燕绶清清嗓子，没话找话道：“您是不是生气了？”
凌恒：“……”
燕绶非常虚伪的假意诚恳道：“其实我知道我哪里不对，我道歉的话您现在听吗？”
凌恒：“……”
燕绶见凌恒背对着自己继续走，既不回应也不停顿，便强行假设凌恒在听，继续道：“我在鬼市里放走那黑衣人，真的不是我不帮您才不阻拦他，而是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改怎么办——您想想看，我到现在连自己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都一知半解，能做什么力量如何究竟多大也不清楚，再说我刚刚成为鬼仆几个时辰？没几个。您可有教过我什么？更没有，那人如此厉害，又气势汹汹冲过来，别说我压根没反应过来了，就算我意识到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万一那黑衣人因为我挡他道而顺手把我给切片了怎么办？那不还要麻烦您把我给救回来么？您自然是神通广大上天入地的，可万一，我是说万一哈，万一您救不回来呢？那我可平白无故再死一次。我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但隐隐约约有印象。您肯定没死过不知道，这死啊，可难受了，先是疼，然后是冷，深入骨髓那种冷，冷的让人恨不得把胸膛切开掏出心脏弄出点血来暖和暖和，可人都死了哪还有热血？所以就只能一直冷下去——”
凌恒脚步猝然一顿后，又继续踩着人工修建而成的坑洼不平的石板向上走去。
燕绶见此招有效，心中暗喜，不由分说把自己胡诌的死后境遇的凄惨程度再加深几分——实际上死了就是死了，冷不冷的他过去反正没感受到过：“尤其我还是个孤家寡人，那生魂好歹还有个黑衣人跟着，我却没人悼念没人伤心没人记得没人在乎没人烧纸钱，搞不好尸骨还喂了几天野狗……您说我能不怕死吗？”
凌恒：“……嗯。”
燕绶见凌恒有所回应，再接再厉，绞尽脑汁：“我一睁眼就想明白了，我要活下去，哪怕早就不是人了，也要勉强活出个人样。不过我生前是个废物，嘴贱皮厚不招人疼爱，本来以为是我的依靠的人都嫌弃我，从来不管我......我死后还是个废物，大概除了给凌仙长您添麻烦，起不到其他作用。”
他言语中半真半假，虽或多或少加了些真情实感却做不得数，眼里则闪动着算计的光——算计总被他调侃为佛修的凌恒面冷心软，否则也不会因为鬼市里遇见的生魂是个道士，便要去山顶的道观查看一番；更算计凌恒不会因为他这个荒山野岭里找到的鬼仆百无一用而解除灵契，哪怕修士有权利因鬼仆的不作为，或者不听从指令而单方面解除灵契，让鬼仆变回孤魂野鬼，从哪来回哪去。
说白了，他在小心翼翼一点一点试探凌恒的底线，看看究竟到何种程度，后者才会真真正正的发怒，作出冷着脸不搭理人以外的举动。
而当燕绶确定对方底线之后，才好行事。
“......无妨。”
白衣修士头顶朗朗晴空万里无云，随着步伐身侧交错绿植次第而开，他迈过一阶又一阶历经风吹雨打千般踩踏的台阶，始终如一的背对着燕绶，让后者看不清自己神情，更看不清那双淡如星子的眸中未加修饰的痛心疾首，声线却平平无奇，好像三魂七魄都被拆解开来，一半浮在空中，深深凝视着身后躯壳中对事实真相懵懂无知的灵魂，一半继续麻木不仁的开口：“吾收你为仆本是心血来潮，你安生呆着努力便是。”
——果然如此，仍未触及底线，他还可以继续挑衅凌恒，给凌恒惹事。
不过心血来潮啊……
燕绶闻言无声无息的笑了，不过笑的很是扭曲。
他眼眸大睁，眼角发红，唇角都快直直裂到耳根，露出满口行尸独有的尖利白牙来。
看看，眼前这人和徵音仙尊多像。
气质像，行事像，就连说的话，也像。
“当年本尊并无意收徒，是师兄一力劝诫，言及太一宗未来仍需要两位仙尊坐镇，恰逢你在一众弟子中最为乖张有趣，不尊常理，本尊一时心血来潮……”
大人物的心血来潮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会改变小人物的一生。
或推上云端，或葬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