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复生(2 / 2)
燕绶干脆蓄了力气,一股脑坐了起来。
大抵动作太猛太快,一阵头晕眼花世界颠倒扭曲,还有些想吐。
又等了一会,方才扭头打量四周。
他似乎是躺在天井中,不远处有间东倒西歪堪比危房的茅草屋,岌岌可危眼看要与大地亲密接触的木门虚掩着,昏昏沉沉让人看不清屋里,但抬头看去房子顶棚上的大洞——对不起,应该说没有屋顶只有四面墙的上方七八根枯黄发霉的茅草颤颤悠悠,眼看就要承受不住生命之重掉下来。
而“房子“的旁边则是好不到哪去的畜栏,其中有瘦到脱相肋骨能膈死骑马人的劣马一匹,正呼哧呼哧的打着鼻响。
继续看下去,还有几口缺边少底东倒西歪的大缸,缸前方是青苔丛生腥臭扑鼻,空有轱辘架子,桶和麻绳都不翼而飞的井。
燕绶就是从井左侧坐起来的。
甚至说他之前躺在天井中都不尽然,因为并没有围墙这种东西存在。
真真是一片狼藉家徒四壁,凄凄惨惨切切。
强盗歹人来了都懒得看上一眼,停上一停。
燕绶:“……”
可以的。
非常可以。
他当小乞丐的时候虽然臭不可闻还天天饿肚子,好歹还比这般境地富上一个馊馒头的距离。
他扒着井壁,也不嫌弃开裂的指甲掐进粘腻的石头缝隙中,两腿颤颤半撑半靠的,好不容易才面朝着井口站起来。
正因此,井里的水机缘巧合的起了镜子的作用,让他就着月光看清楚自己的脸。
好嘛。
两眼青白外翻瞳孔放大,鼻翼豁口缺斤少两可见鼻梁,嘴唇不知怎么弄的东一块西一快勉强挂着摇摇晃晃,更绝的是面颊上根根血管bao突,青紫色粗粗细细蛛网一样从额头遍布到脖颈,让人完全没眼看。
如此别具一格的,往街上一走绝对吓死活人吓活死人的尊荣,只要不是瞎子傻子都能看出有问题。
燕绶却不怕。
他鸡毛蒜皮的连眼皮都翻开查看其中是否有苍蝇蛆虫的虫卵后,终于不情不愿的承认——他没活。
但也不完全是死的。
之前疼的也只是魂魄。
简而言之,他的魂魄不知为何犹如被最劣质的浆糊粘贴过般重新聚会在一起,而后飘飘荡荡的上了此明显死去多日的尸体的身,如此才有了他恢复意识睁眼的可能。
燕绶又低头看向脚边。
果然,空空荡荡干干净净,没有影子。
他现在充其量就是一不知为何拥有意识的行尸,尸体和灵魂还不是原装货的那种。
“嘎,嘎,嘎——”
有红眼黑羽的鸦雀扇着翅膀自他头顶飞过,羽毛扑闪间带起一阵风吹草动,也随之传递出燕绶从未接触过的香味。
那香味轻而浅淡,却好像最顶级的厨子费时七天七夜毕生所学,浓厚提炼精粹珍馐熬出的一锅浓汤,汤汁浓郁油光闪烁,涟漪间大骨火腿共沉浮,略微一闻就可把老餮浑身的馋虫都勾出来。
最起码燕绶的口水都快滴到地面上了。
可惜鉴于尸体分泌不出口水,所以他仅仅侧首看向飘来香味的方向,差点忍不住走过去。
因为不论什么东西那么香,他都没忘记自己现在算是半个走尸。
而对走尸来说,最具有有活力的,最难以控制不去下口的,莫过于血肉。
而且必须是活的,新鲜的血肉。
修士血肉最佳,常人次之,尸体腐肉末等。
燕绶生前虽然声名狼藉名誉扫地,可好歹是个人模狗样的家伙,吃人这种事自然敬而远之。
偏偏这香味的来源不作他想,定然有活人在不远处。
他又深深吸了一口气,颇为可惜的站在原地不动,打算要是有人靠近了,就把对方吓跑。
他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吃活人,却也没有善良到避开。
在月黑风高鸦雀南飞的三更半夜出门,就要做好遇见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最后魂归西天的心理准备。
否则就是个上门送菜的。
如此这般想着,全然没安好心的燕绶把头轻而易举的扭了一百八十度,脊椎咯噔作响间,脖颈上本就肿胀下垂的皮肉顿时麻花似的绞的死紧,褶子层层叠叠的能夹死苍蝇,实在不能更恶心。
这还不算,他又不嫌事大的把身体半侧过来,双手平伸指尖朝下,若佝偻的鸡爪般举在胸前,径直指向香味飘来的方向,开始在井前笨拙的蹦跳。
像极了那种最低级的,可也足够吓人的,因为膝盖无法弯曲而只能跳来跳去的,闻见血肉味道却因没有神智不知道绕过井口的僵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