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堪（1 / 2）
“喂，你睡着了没有？”四十分钟过后，温远终于熬不住发话了。
到底还是孩子，比起耐性江云深还是略胜一筹。
“睡了，干嘛？”她声音闷在被子里有些含糊不清，像是真的已经要睡着的样子。
温远不甘心地放大声音：
“反正你白天也睡得够多了——跟我讲讲你的事吧？”他转过身面朝着江云深的床，不满地看她依旧缩在被子里：“这么热的天盖什么被子？”
江云深挪了挪，把头探出来一点：
“没什么可讲的。”
“你在我家住这么久，我总要知道你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吧！”
“本名江云深，性别女，本地户口，就读A大，明年毕业。”
温远被她气笑了：
“这些我都知道你说了有什么用——你爸妈呢？兄弟姐妹有没有？家在哪儿？”
江云深闭着眼，认真地思考到底要不要回答他。
他问的每一个问题都是组成她人生悲剧的一部分，是从她生下来开始就不得不面对的残酷现实。
过了一会，温远听到她细细的声音响起在黑暗中：
“母亲前阵子过世了，父亲……没有见过，也不知道是谁，兄弟姐妹的话，大概没有吧。家——原来住过的家已经拆掉了，来你家以前我一直都是租房子住的。”
病房里短暂地沉默了一会。
“……还真是够可怜的。”温远淡淡地评价道，他能猜出江云深可能不会出生在什么健全的家庭，寄人篱下这种事，要不是没有办法了，谁会愿意呢。但到她这个地步，温远也是没有想到的。
江云深睁开眼盯着某一处，像是陷入了沉思：
“可怜吗？我倒是觉得能这样一直读到大学已经很幸运了——”语气一转，像是戏谑般道：“毕竟有人能不能高中毕业还难说。”
温远顿时龇牙咧嘴地向她瞪过去：
“你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讽刺我？”
“不啊，我觉得你听得出来。”
江云深以为他肯定会大发雷霆，没想到他只是切了一声就不再搭理她，想想先前的话题委实太沉重，连她也不想聊下去，就缩缩脖子打算钻回去，谁想到过了一会温远又开口了。
“你妈，是怎么认识我爸的？”
江云深猜出自己刚才的一番话估计给他带来了很大的想象空间，但她自己也云里雾里，又怎么和他解释，只好实话说不知道，想了想转而问他：
“你呢？能不能告诉我……温夫人的事情？”怕他不肯说，还补了句：“刚才我可是都告诉你了。”
温远白了她一眼：
“我是跟你一样抠门的人吗？”
“对对对，你最大方。”
沉默了一会，温远才慢慢地开口：
“……我妈早就离婚出国了，刚生下我就跑得没影，五六岁的时候见过她一回，就跟陌生人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他的声音和平常无异，像是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或许是气氛本就有些低沉，江云深还是听出了话语后藏着的那么一点怨恨，和自己的怨恨不一样，他大概还是思念生母的，只是恨她扔下了自己，恨她扔下了这个家。
正常来讲，这个时候是要安慰的吧？
江云深在脑袋里酝酿了一下，尽量温和了语气道：
“但是温叔叔对你还是很好的……”
温远鄙夷地看着她：
“你是受了我爸什么好处吗？”
她垂下眼睫，觉得背上又开始隐隐作痛：
“我只是觉得，至少他一直在你身边，也不错吧……”
温远像是受不了这种伤感的氛围，有点不耐烦地翻了个身，面朝天花板，想了想，突然提起中午的事来：
“你那个时候说有男朋友，应该是骗人的吧？”又侧头打量她好几眼，“难道还有人能看上你？”
江云深不禁失笑：
“为什么没人看得上？我哪里长得不好看吗？”
温远在心里承认她算是长得好看的，不对，可以说是相当好看的，但——
“你根本就是两面派，当着我一套，当着我爸又是一套。”他露出嫌弃的表情，“我早就看出来你其实特别偏心。”
江云深心下有些不快，她对温谨一直是能疏远就疏远，实在疏远不了也是彬彬有礼当成大佛供在头顶的，被温远这么形容得好像她有什么非分之想一样，当下语气也有点冷：
“温叔叔能收留我就是我的恩人了，何况还管吃管喝，知恩图报的道理你不懂吗？”说完意识到自己话有些重了，顿了顿缓和了一下口气：“并非是偏心，我能做的不多，只是想多少报答一些。”
温远本来想发火，听到她最后一句，犹豫了一下，又想到先前，还是忍住：
“你用不着这么小心翼翼，我爸他、他……哎呀，总之他不缺你这点报答，你搞得这么客气干嘛？”又嘀咕了一句，“连我都跟着尴尬。”
江云深趴得有点累，把枕头往外推了推，裹紧被子没说话，过了一会才淡淡道：
“不早了，赶紧睡吧，你明天还有课。”
如果不是温远这么说，她或许根本不会想到这个问题。
江云深一直努力地扮演着一个乖巧懂事的小女孩形象，是因为不想给温家添更多的麻烦。刚搬来的时候她每天上完课就要去做兼职，常常到夜里一两点才回来，后来温谨让她不要再做了，说是会打扰到温远休息。她没多想就答应了，现在回头想想，真的只是这样吗？
在医院里躺着到底还是不习惯的，温远睡不了多久就被热醒，想把空调温度调低，转头看了一眼闷在被子里的江云深还是憋住了，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到清晨，终于顶着两个黑眼圈起来了。
没法洗漱，温远只能将就着洗了把冷水脸，站在江云深床头踢了踢：
“喂，我走了啊？”
她立刻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看向他，眼神清明完全不像是刚醒来的人，温远愣了愣，听到她说：
“别空着肚子去，医院有食堂，去喝点粥垫垫肚子再走吧。”抬起一只手，“扶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去。”
温远不想搞得这么麻烦，但想到他走了这人只能孤零零一个人呆在医院似乎有点惨，还是依言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大概是用力过猛扯到她伤口，江云深“嘶”地抽了口气，没说话。
“你行不行啊？要不我带上来给你？”
江云深摇摇头：
“没那么严重，等我一下，我去洗脸。”
温远在门口站了一会，看到江云深脸上湿漉漉地从洗手间出来，皱眉：
“你也太快了吧？女生洗脸不是至少要半个小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