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开了门,房里果然亮着一盏暖融融的西洋壁灯。
程渂怕黑,但他从来不跟人说,这事还是程厉坤偶然发现的,以前程渂还在这边的时候,夜里若是关灯,他就瞪大眼睛看天花板,死活不肯闭眼睡觉。
程厉坤那时不知道养孩子还有这许多麻烦,他在外打拼本就劳心劳力,回家哪有精力顾及这些琐碎,程渂闷不吭声,夜夜关灯后却干睁眼发呆,程厉坤有回起夜发觉了,以为他被什么魇住,连忙开灯查探,没想到程渂这时却像小孩子讨到糖那样满足似的,砸吧砸吧小嘴,乖乖地闭上眼睡得香甜,程厉坤难得积攒的一腔父子柔情无处发泄,像拳头打着棉花一样,干脆又拉掉灯,转个身继续囫囵大睡。
程渂是个傻的,他冷、饿、生病,有什么一律闷在心里,喜欢自个儿默默咀嚼消耗,若不是程厉坤执意把他从自己的小黑屋里拉出来,他估计要在里头混个天昏地暗。
夜里四处安静,风声在窗外盘旋,听着很凶,树枝、瓦砾被刮地哐啷作响,只有这屋里暖融融,像是隔绝一切冰封与寒冷。
程厉坤站在床头,盯着拱起的那团棉被看了良久,才点燃一根烟,默不作声地吸上几口,他坐在床头,靠着墙面朝半空吐了个烟圈,突然,他毫无征兆地抬手掀掉了被子。
“啊。”被窝里的程渂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起来是被吓到了。他的眼型是标准的杏仁眼,大而圆,眼尾微翘,睫毛又长又密,他这样仰头看人的时候,就像林间迷失的小鹿一样,带着一股子懵懂无畏的天真。
程厉坤闭了眼,捏着手头的烟又狠狠吸了一口,才漫不经心道:“怎么又过来了?”
毫无意外,程渂只是像个孩子一样地看他。
他什么也不懂。
程渂迄今为止所接受的一切,都源自于他,程厉坤不可能白白养个只会吃饭的废物,哪怕医生说程渂与平常的孩子有些不同,他也依旧固执地给程渂请家庭教师,教他识字念书,弹钢琴,画画,马球,游泳,甚至射击,他还拎着人去舞场和赌场转过,从一开始,程厉坤就没打算让他像张白纸,这个年纪那些阔少爷该会的玩意儿,程厉坤都一股脑地强加灌输于他,哪怕这株树苗囫囵吞枣。
说到底,谁叫他前面冠了程姓呢。
“渂渂,”程厉坤眼神沉沉地,动作轻轻地朝程渂招了招手。
程渂乖乖凑过来,他全身上下只穿了条雪白的内裤,却毫无自觉地,自然又亲昵地趴在程厉坤的膝头,仿佛这是他们父子俩多年来秘而不宣的默契。
程厉坤抬手抚摸他柔软的发,手掌落在他脑勺上,一下一下,轻轻拨弄他细乱的发丝。
“以后不许这样。”程厉坤的声音沉得可怕,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压,平心而论,程渂是他喜欢的床伴类型,他瘦瘦一条,体态带着女孩儿才有的纤细,却又有独特纯粹的少年气质,尤其是当他这样无辜看人的时候,程厉坤每每碰上,心里那点罪恶都会被浇得一干二净。
他是自己的养子。
程厉坤不是什么普度众生的圣人,那些世俗条框,道德底线,都束缚不了他,是他过不了自己心里那条界,他之前是有把程渂当继承人来培养的,哪怕现在歇了这份心思,可他耗了心血,费了精力,怎么能因着自己一点邪恶的欲念,就把人带到那不见天光的阴沟里去?
他终究不同于那些他随随便便养在外面的玩意儿。哪怕是只雀儿,也是待在他身边长大的,是他程厉坤在乎的、认命的、甘于操劳心思而养成的。
这么想着,他手头便不自觉地施了点力。程渂立刻蹙起眉来,但他仍是一声不吭,只是瘪了瘪嘴,让人瞧出他有些委屈。
这委屈足够叫年长的长辈动容甚至怜爱,可程厉坤此时不能算作年长的长辈,他只是沉浮在这滚滚红尘乱世中的普通人罢了。
程厉坤无视他这点委屈,他的指掌终于脱离那细软发丝的缠绵,一路朝下,抚过他有些秀气的眉,继而是秀挺的鼻尖,尾指摩挲着刮过细嫩的脸蛋,拇指则驻留在那淡粉的唇上。
程渂双手摆在胸前,像一个沉默反抗的受刑者,又如案板上待人宰割的无助羔羊,他的唇瓣在程厉坤的按压下轻轻动了动,然后无师自通地伸出一点舌尖,像流浪在外得到主人家喂食的小狗一样,讨好一般地舔了下程厉坤的指腹。
“程渂!”这一声打碎房里悄悄弥漫的旖旎,程厉坤毫不留情地抬脚,把人掀回床上,他像一头被人拔须的盛怒狮子,一言不发地盯着躺在床上的人。
事情是什么时候发展成眼下这样的,程厉坤已经毫无印象了,他只记得程渂还是他压在怀里取暖的小棉袄的时候,那样小小一只,程厉坤单手就能把人抱起,他明明是不喜欢小孩子的,可程渂太乖,跟人亲近起来后每天眼巴巴地在公馆前等他回家,他不爱叫人,远远地看到车子驶近了,就任由吴妈把他牵着,程厉坤有时邀些朋友来家里作客,那些朋友总喜欢逗他喊人,但程渂不,心情好了他摇摇头,多数时候他眼里只有程厉坤。
他是迟钝的,一举一动都要人教了才会,却偏偏那样有自觉,程厉坤一蹲下,还没张手他就开心地扑上来了,把脸蛋埋在他肩窝,香香软软,拿一双漂亮的眼睛仰头看他。
程厉坤耐心教他,要先叫“爸爸”才给抱,他就歪着脑袋看程厉坤,好似要先判断话里的真假。
后来他长大一点,仍是黏糊人,夜里要抓着程厉坤一条胳膊才肯睡,程厉坤正值血性方刚的年纪,虽说对身下那档子事不算热衷,可每有念头,因身边睡着个半大不熟的奶娃娃,不得不沦落到自己动手纾解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