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2）
“这月色真美......”
“我有多久，没见到这般美好的月色了.......”
他抬眼看着邝露，只见她望着窗外的月色，面色无波无澜。
接着她又轻轻说道：“乐仪长这么大，还从未看见过月亮。”
润玉的动作僵了一下。
邝露似梦呓般，继续喃喃道：“记得有一次我教他念诗：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他就问我，娘亲，月亮到底是什么样的呢？这诗里写得确实很美，可究竟是有多美呢？他那张小脸满是好奇，我只觉得心疼，不知该怎么回答。”
“北冥哪能见到月亮呢？连颗星星都看不到......就连我自己，都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了.......”她落寞道。
“邝露......”润玉唤她，眼中满是沉痛怜惜。
邝露却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开心的事，脸上浮现出几分温柔的笑意。
“后来度幽知道了，不知去哪里弄来了一只大到出奇的千年老蚌，他和好几个士兵一起费了好大劲才撬开，里面有颗像圆桌那么大的明珠......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珠子，惊奇得不得了，还被他笑话了好一阵。”
“他把那明珠缀在了宫殿上空，我和乐仪一开窗户就看到了。他告诉乐仪，月亮大概就是那般模样，虽然不是真的，但它是只属于乐仪和娘亲的月亮。真实的月亮再美，但总会有阴晴圆缺，乐仪的月亮却不会，它总是圆满的，总会发着光，夜夜都会守着我们，伴我们入眠.......”
邝露眼中泛起泪光，却仍在笑着。
“乐仪开心极了，每晚睡觉前都要先看一眼那月亮。可度幽却很愧疚，说自己太没用，只能弄这么一个假玩意来糊弄孩子......他跟我承诺，等北冥再稳定一些，他就陪我和孩子时不时回天界小住，或者也可以去六界四处游玩一番，让乐仪看看真正的日月星辰.......”
“我那时就想，是不是真的又有什么所谓？那明珠的光亮难道不比这真正的月光更美吗？他给我的，远胜过这世间万千风景，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邝露，”润玉不想让她再说下去，从背后抱住她：“不要再想了。”
“都过去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我不许你再想他，听清楚了吗？”他抵在邝露肩头，神色阴郁又偏执。
“明明我就在这里，明明我和你曾经相处的时间更久，为什么你现在一心只想着他？为什么你就不肯再回头看我一眼？”
静默半晌，只听邝露淡淡回道：“陛下那时，又可曾回头看看我呢？”
润玉愣住了，不知该如何作答。
邝露又问道：“在陛下眼里，我到底算什么？”
不待他开口，她凄然自嘲：“我真是蠢，居然问这种问题。”
“我能算什么呢？其实心里早就明白的，在陛下眼里，我不过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侍从……是陛下用来掌控北冥的棋子，我有什么资格这么问？况且我这枚棋子还如此废物，最后只能劳烦陛下自己动了手.......”
她垂眸摇摇头，又喃喃道：“真是蠢.......”
润玉抱紧了怀中的人几分：“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并没有......”
并没有把她当做棋子吗？
可是他的确为了让北冥俯首称臣，将她拱手让人。
这是他永远反驳不了的事实，也是他们之间永远无法消除的裂痕。
他只能无奈叹息，红着眼眶沉声道：
“邝露，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错得太离谱，太荒唐！其实那时把你送走后，我就后悔了......后来我整夜整夜的梦见你，我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生辰宴上再见到你，我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让你回到天界，让你待在我能看得到的地方.....所以我那时才没忍住对你发了火，因为我开始着急，开始不舍......”
“陛下......”邝露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些许惊慌和不可置信。她稍稍挣扎了几下，却被润玉更用力的禁锢在怀里。
她看不见身后他的表情，却真切的感觉到他的声音是阴郁的，他的心，是痴狂的。
“那以后我就像着了魔一般，心心念念都是怎么把你要回来，怎样能留住你在我身边，回到从前那样的日子......”
“是我太渴求！太急迫！所以行事失了分寸，不顾后果，才弄到这般惨淡的地步.......都是我的错，你尽可以把怨气都撒在我身上，但不要这样伤害折磨你自己。”
“是我欠你太多，伤你太深，我知道说再多也无济于事，但我还是想要补偿你。你失去的那些，我千倍万倍的补偿给你！只要你肯回头看看我，只要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他紧紧抱住她，阴鸷的脸上又多了几分委屈乞求的神色。
“好不好？”他重复问道，偏执又痴缠。
“补偿.....”邝露面上恢复了淡漠，冷冷道：“陛下怎么能说得如此轻巧？补偿？再多的补偿也抵不过我失去的......”她摇摇头：“又有什么用？”
“怎么会没有用，”润玉急切道：“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他的眼神坚定又深情：“我会对你好的，会加倍的对你好。再不会像从前那样待你，不会让你受委屈……我知道你没了孩子很伤心很痛苦，没事的，我们以后也会有.......只要你喜欢，我们也会有孩子.......很多很多……”
“我们......孩子？”邝露怔愣道。
“对，我们的孩子。”润玉的神情多了几分温柔和期待。
但是他感到怀中邝露的身体紧绷了一瞬，然后她低下头，全身颤抖起来。
“邝露？”他疑惑道，正想要扳过她的身体看看她的脸，却听见一阵低低的笑声。
“呵呵呵.......”她笑得越来越激动，一把挣开了他的怀抱，转过身看着他。
润玉这才看清她脸上已满是泪痕，但她仍是笑着。
“你在说什么啊陛下？我们的孩子？呵呵呵......”
“邝露你怎么了？”
“我们的孩子........”她不住地喃喃道，笑得讽刺又悲凉。
“邝露！”润玉心下惊疑不定，上前紧握住她的双肩：“你到底怎么了？”
“陛下.....”她流着泪，笑意越来越凄凉：“竟然还说什么‘我们也会有孩子’……呵呵呵……我们当然有孩子的呀陛下……只不过，只不过我们的孩子，已经让你害得不知所踪了啊……呵呵呵.....”
润玉愣在原地：“什么意思？你，你在说什么？”
“乐仪......乐仪就是陛下的孩子啊......呵呵呵......”邝露笑得跌坐在地，笑得低下了头，笑声渐渐低弱，转为呜咽。
润玉呆滞了一瞬，不可置信的摇摇头：“你在胡说什么，这不可能，乐仪怎么会是.....”
“不可能的.......我跟你从来没有过......”
“有，”邝露抬头看向他，眼神凄楚：“有过的，陛下。”
“陛下可还记得当年与度幽初次相见，在瀛洲仙岛？”
“那日陛下多饮了几杯玉醴醉泉，醉得不省人事。”
“就是那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