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德行有失(1 / 2)
“天涯临月阁,香烬风雪染。”
这是临育府君的帖子,临河府君乃是西山的大神,不过在天虞沉睡不醒之后,西山就乱了,几位大神消失,仅仅留了南水府君在西山主持大局。
沉鱼未曾想,竟然会接到临育府君的帖子。
长安城里有处香染阁,是个调香之处,长安城里权贵乃至皇宫里的贵人们用的香都是出自香染阁。传来的字笺用纸便就有香染阁的的标记,临育府君的箴言里又有“香染”二字。
沉鱼便猜着临育府君是在香染阁里。
临育府君毕竟是位大神,为着礼数,沉鱼还是亲自去香染阁拜见才是。
收了字笺后,沉鱼就准备前往香染阁,才出门,正遇上从外面回来的聂琰,聂琰看沉鱼手里拿着香染阁的路引,便问:“你要去香染阁?我也正好过去。”
便就跟在了沉鱼身后。
而今的天气仍旧冷,昨日就下过一场雪,地上有厚厚的积雪。沉鱼并不惧冷,但到底不能穿得太过单薄,免得与世人格格不入,显得她是个妖物。
自然,她也不曾想端着谪仙的架子,清高顾冷。
故而她冬日里所穿的衣物虽不如平常人那样加绒加袄的厚,却是比往常要厚一些。
但在聂琰看来,沉鱼穿的还是单薄许多,本来就十分削弱的身形,站在一堆穿得跟团子一般的人里,沉鱼就显得更加削弱,于是,聂琰追上沉鱼,解下身上的黑色狐裘披风披在沉鱼身上。
此举甚是暧昧,可沉鱼对于凡尘这些琐事甚少放在心上,便也未曾去计较,与聂琰一同进了香染阁的大楼。
香染阁的丫鬟引着沉鱼和聂琰到临育府君那儿,临育府君正在矮几上调配香料,手里拿着的是一本古老的调香典籍。见沉鱼和聂琰进来,她只是微微抬了眼,示意丫鬟都退出去。
沉鱼朝临育府君作揖行礼,态度甚是恭敬:“近些年来,临育府君可安好?”
“人间凡尘虚度数载,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但也好过留在西山那片混乱之地。”临育府君道,起身来亦是朝沉鱼作揖。
她在凡间的模样是一个白发老妪的模样,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满是沧桑沟壑,但那双眼睛却抖擞精神,透着能洞察世间事的精明。因着常年调香,她身上都有淡淡的香味散发,十分好闻。
“我在人间有劫数,而今遇难的又是我的后人,我不能随意出手破坏她的命格,这才请了你来帮忙。”临育府君并不兜弯子,开门见山说道,“需要你出手的是我的孙女,董成君。”
因为她已经入世,既然在凡间生活,就得遵从凡间的法则,若有妖物为祸,她也是可动用术法,却不可利用术法对待凡人,尤其是不可过多干涉凡人间的事情。
她连窥探推算家人的术法都无法用出。
前几日,已经出嫁的董成君突然回到家中,大病不起,以泪洗面,更是有绝食厌世的想法。三岁的女儿跟她床榻前哭,可怜的喊着“阿娘”,她竟然突然显了凶光,下了狠心要掐死三岁的女儿,幸亏伺候的丫鬟赶过来给拉开了。
随后,她就抱着女儿一个劲儿的哭。
临育府君如何问她,她却什么都不说,只说想死,连带着孩子一块儿死。
临育府君虽不能用术法探知她的心事,却从她眼里看到了恨和厌恶、恶心。
大抵是跟夫家有关,想是她那个丈夫做了刺激她的事。
沉鱼进了董成君的房中,因着怕董成君会突然又想掐死女儿,丫鬟便将董成君的女儿带走了,没让她们母女见面。
屋中摆设精美,样样价值连城,紫金镂空雕刻凤凰的香炉里燃着凝重的香,飘飘袅袅,董成君此刻睡得很熟,面色苍白憔悴,眼眶极其的黑重。
沉鱼不适应这么凝重的香味,微微咳嗽了一声,略捂着鼻子,往董成君看了一眼,就窥了她藏在心里所有的事。
片刻,沉鱼从董成君的屋子里出来,临育府君急忙过去询问:“如何?”
“我在凡间数百年,见过诸多男女感情纠缠的事,令孙女这桩事,几乎无解。”沉鱼哀叹了一声,对董成君生出了几分心疼来。
沉鱼将董成君藏在心里的那桩事,细细与临育府君说了一番。
董成君嫁的丈夫是宛州城的一位少年富商,那少年富商风流倜傥,相貌堂堂,待人彬彬有礼,做生意也是十分有手腕,在宛州有一大片的家业。
先前他们成婚的那两年里,夫妻恩爱。可是后来,他常年要四处经商,又要经常应酬,他本来就很是优秀,长得好看,又多金,人也温文尔雅,便有无数的女子想贴上他,想着各种法子与他接触,刚开始,他还能抵得住诱惑,后来就慢慢的与外面的女子勾搭在一起。
本来因为生意繁忙的他回家的时间少,自从跟外面的女子勾搭在一起后,他就几乎不怎么回家了,一月都难得回家一两回。
有一次,他与一个秀才的女儿私下有情,勾勾搭搭的,这事让董成君知道了,董成君是闹了一大通,可到底人家秀才女儿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了他,事情给闹开了,那秀才女儿也没了名声,闹着要投河,要上吊。原本极其愤怒和难受的董成君,却是大度的做主,让他纳了那秀才的女儿进府里。
成婚这么久,他府里都没有一个小妾,也没有通房。所以,董成君只是气愤了一阵子,便也没有过多怪罪丈夫。
后来,他死性不改,又在外与好几个女子勾搭在一起,还被董成君知道他常往青楼那地方去。董成君是气,也是恼,可好歹,他们之间有了个女儿,他心里还有这个家。他也深切的跟她认错,说以后不再去这种地方了。
接下来,他的确有好几年都没再去过青楼,也没再跟外面的女子纠缠不清,府里的妾也只有一两个。
直到几个月前,他被人打了一顿,只剩下一口气扔到了义庄里,官府的仵作验尸的时候,发现他还没死,又认出了他,通知了董成君去领人。董成君将人领了回去,请了好些大夫看诊,又是每日每夜的伺候汤药,如厕等等。
董成君知道他是去外省谈生意,身边带了两个随从和一个书童,身上揣了有三四千两的银票。他被在义庄发现,两个随从和书童都不见了,身上的银票也不见了。董成君猜着,莫不是随从和书童见财起了恶念,将他打了,抢了银票跑了。可是那随从和书童都是他们家的家生子,爹娘可都是在他们府上做事的,断不能这样做啊!董成君又猜,莫不是他们路上遇到了山匪,叫山匪给抢劫了,那两个随从和书童都死在山匪手里了。
董成君猜的,对了一半,错了一半。
两个随从和书童,是死了,却不是死在山匪手里,而是被外省一个员外给打死了。这个员外正是跟他做了几年生意的老伙伴了,他的伤也是叫那个员外给打的。
直到那个员外跟他断绝了所有生意来往,还写了一封信交给董成君,让她约束好自己的丈夫,不然,下回必定将其打死。董成君暗中去见了那个员外一面,才知道,这几年来,他一直在跟这个员外做生意的时候,跟员外的妻子有了奸情,那个员外不管在生意上还是财富上,都得需要妻子娘家的支持,虽没能为难妻子,却是将这口恶气出在了他的身上。
他平日在外眠花宿柳,没有拒绝那些送上门来的女子便也罢了,董成君如何都没有想到他竟然还去勾搭了已经成婚的妇人,闹出这么一桩丑事!
等他养好了伤,清醒了之后,她问他,接下来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他说:“我的事情你少管,你且当好你的富绅太太便是,银钱富贵方面我自不会短少了你的。绫丫头也是我最疼爱的女儿。”
“你是还不打算跟她断掉?”董成君气怒不已,“你做出这样的事情,简直是有辱门风,私德败坏。”
“你能不能别说这些,你只管当什么都不知道,我们这日子还如往常那样美美满满的过下去。成君,你这人最是大度温柔,莫让我为难。”他甚是不耐烦的道。
董成君凄冷的笑了一声,甚是失望,连吵都不愿同他吵了,只问他,“那三条人命因你而死,你却还不知悔改,我这人向来不喜说人是非,而今我却也要说一句,那个妇人明明已经成婚,也知你也成婚,却还与你私下勾搭成奸,也不是什么好人!而今东窗事发,你们倆却仍无断了来往的意思,你们俩两个人,一个是无德娼妇,一个是狗贼恶盗!”
董成君的话音落下,一个巴掌同时也落在她的脸上。
“我先走了,等过些日子再回来。”他甩下你一巴掌,就带了不少银子离开了家。
这一走,就又是一个多月没回来。
董成君派人去查了,他还是在与那个员外的夫人暗中鬼混。
原先,那么让她爱着的男人,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本性。董成君受到的打击并不小,一下子就病倒了。
可她虽然深爱着丈夫,即便他现今是如此混账的一个人,可那份爱也难以一下子就此消磨得干干净净,不过,她也是个傲心的人,这样丈夫,她着实不想再要,这样的日子,着实不是她想要过的。
她找人将她要和离的意思传达给他。
一个多月未着家的他,得了消息就立即赶回了家,倒不是来跟她和离的,而是一回府,就将她痛打了一顿,怒斥她善妒小心眼,这么点小事就要闹出和离来。
闹到如今,她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只一心求死,想着,她和孩子都死了,是不是能够让他后悔,是不是能够唤回一点点他的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