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2）
这是一场很长的梦。
顾晗动了动身体，感觉一种剧烈的疼痛传遍四肢百骸，空气中弥漫着汽车燃烧后的刺鼻气味。
他趴在地上无法动弹，鲜血从头顶汩汩流下，意识也逐渐开始模糊。
“念……念……”他嘴里反复呢喃，似乎这样做可以让疼痛减轻一些。
……
“顾老师，我好想你。”
……
“顾老师，我最近又长高了。”
……
“顾老师，我以后可以来找你吗？”
“好，我等你。”
……
少年写的文字，化成了声音传入他的耳中，而眼前似乎见到了那个有血有肉的身躯。
自从他离开岐水村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收到徐念的信。
缘分奇妙，他和徐念一样失去了亲生父母，同样身处暗无天日的阴沟里，而他们遇到了彼此。
他甚至一度动摇了自己出国留学的打算。
顾琦生并不知道他在岐水村的经历，只听到风吹草动，就把顾晗叫到书房叱责，那是罕见的场景，就连本想在门外看热闹的顾铭天也颇为惊讶。
而那时顾伊心还未归家，连个为他求情的人都没有。
“我会派人给他送钱，你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不行。”
“你说什么？”顾琦生怒目圆睁，他没想到顾晗为了一个区区认识不到半年的野小子忤逆自己。
“我不能抛下他离开，”顾晗的表情很平静，但是他总是习惯用这样的语气说出坚定无比的话语，“我……不想出国。”
“你给我再说一遍？”
顾晗垂着脑袋，不敢直视他威严的父亲，他也知道出国并不代表与徐念再也不见，但是……他想到了何坤，那个整日喝得烂醉、满眼污浊的男人。
他不信这样的人会善待那个孩子。
顾晗是个好人吗？不，看到那些乞讨者，他也会装作无视地路过。他也会羡慕，会嫉妒，会不甘，尤其是看到真正流着顾家血脉的顾铭天。
他站直了身体，重复方才的那句话：
“我，不想出国。”
顾琦生见他如此，气得将桌上的烟灰缸往他的方向砸去，也许是老狐狸终有不忍，那烟灰缸带着凌厉的风声从他耳边穿过，触墙后摔到地上，玻璃碎裂的声音似乎可以传遍顾家上下。
顾晗低眼望去，烟灰缸已碎得不成样子。
那是顾琦生最喜欢的东西，也是顾晗送给养父的第一份礼物。
“你给我滚！滚出去！”顾琦生暴喝道。
顾晗并不想继续忤逆父亲，他朝顾琦生微鞠了一躬，退出书房时还不忘将门带上。
他走到楼梯口，见到了顾铭天。
“没想到你也能把父亲气成这个样子。”顾铭天倚着栏杆说道。
他比徐念大两三岁，已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只是与徐念眸中经常闪现的忧伤卑惧相比，他脸上的桀骜不驯已初见端倪。
那是在宠爱中长大的孩子脸上才会出现的神情。
顾晗看了他一眼，沉默地从他身旁擦过。
“喂，你去哪？”顾铭天拉住他的一片衣角。
“你、管、不、着。”
顾晗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衣角，居高临下地对他说出这四个字。
他从未对顾铭天显露这种表情。
顾铭天那时候还不懂，以为那种表情是愤怒。
其实，那是一种羡慕和轻视。
羡慕是因为他姓顾，而轻视，则是因为除了姓顾，他也不过如此。
顾晗盯了他一眼，从兜里掏出汽车钥匙，转身继续往楼下走去。
“你有本事就别回来了！”顾铭天在他身后大吼道。
顾晗行至车库，正准备打开车门，忽然想到这辆车也是顾琦生送给他的。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忤逆顾琦生。
他能有今天，还不是顾家给他的？
和生母李亦如生活的那十几年，他早已学会了忍耐，而他来到顾家以后，更是将自己全身都紧紧包裹着，不让任何人有伤害他本心的机会。
他看了一眼手背，上面出现了一道细小血痕，也许是方才烟灰缸的碎片划到的。
只要不被看到，根本不会产生痛感，总有一天会自行修复。
顾晗闭上了眼睛，他的痛感来源于徐念。
他看到了徐念，所以他感觉到原来自己也会疼。
怀中的手机震动了几下，他收到了来自林永芳的短信，对方告诉自己徐念生了一场重病，高烧不醒，问他能不能去看望。
他恨不得立刻钻进车里，踩下油门一路狂飙至岐水村。
但是，他选择了另一条路。
顾晗乘坐客车，没有惊动任何人，辗转到达了岐水村，然而他并没有见到徐念，等待他的是一场密谋已久的绑架。
他的眼睛被蒙上，手和脚都被捆住，左右身旁坐着两个人，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处于一辆面包车里，而这辆车经过的是弯弯曲曲的山路。
顾晗心跳如鼓，他刚从昏迷中醒来，依稀听到了“绑匪”的声音。
何坤。
那是何坤的声音。
“顾董，准备好钱，不然我就把你儿子扔到悬崖下。”
何坤挂掉了电话，心情大好地哼起歌来。
顾晗感到森冷的寒意逐渐伴随歌声从指间传入身体，额头上也泛出细密的汗珠。
何坤感受到了他的反应，抓住他的领子，“哟，醒了？”
“何坤。”
“你听出来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
何坤笑道：“带你去见念念啊。”
念念……
“你把他怎么了？”顾晗着急问道，手腕不断地挣扎着，甚至整台车都开始不稳。
“我劝你给我老实点！”何坤重重地扇了他一巴掌，“刚才你不是听见了吗？悬崖，徐念已经被我推下去了。”
“你！”顾晗摇头，“你骗我？”
“我怎么敢骗你啊，顾少爷。那孩子真可怜，掉下去的时候还不停地喊‘顾老师’、‘顾老师’，你说他这小子真没良心，好歹我也是他亲舅舅，养了他这些年，就算是条狗也要懂得感恩吧？不过他也有点价值，至少能把你引来……”
念念……
不，这不可能。
他们说好了，那是他们之间的约定。
顾晗的眼角渐渐有了湿意。
“我要杀了你！！！”
顾晗怒吼道，他拼命地挣扎着，但是立刻被身旁的人紧紧制住，动弹不得。
“阿坤，你确定这小子是顾琦生的儿子？”正在驾驶车辆的男人问道。
“错不了，我外甥给他写过信，阿芳找人查过，是顾家的地址。”
“那我们这回可赚大发了！”
何坤娶了林永芳这么多年，第一次在这群混混面前抬起了脸，颇有些小人得志。
“瞎嚷嚷什么？别吓着我们顾少爷。”
“可是他好像知道你是谁……”另一个男人担忧道。
“知道又怎么样？”何坤抓着顾晗的头发，“让他……永远闭上嘴不就行了？”
此时一道女声从后面响起，“住手。”
林永芳。
顾晗与她不过匆匆一面，在这种情况下，记忆中再微小的细节也能被想起，脑海中出现了那个穿着性感的女人。
林永芳是何坤的死穴，一听她的声音就蔫了。
“拿了钱就没必要杀人。”林永芳说道。
“你疯了吗？”何坤颇为不解，但又耐着性子说道，“这小子知道咱们是谁，放了他，他会放过我们？”
林永芳穿着姜黄色的针织衫，脸上的妆容也比平时稍淡一些，但依旧穿着那双带跟长筒靴。
她用鞋跟狠狠戳了何坤一脚，“杀了他，还要处理尸体，太麻烦了。”
“那有啥，直接推到崖底下不就得了？之前那几个不都这样处理的？”
面包车经过一个大拐弯，众人都往一处倾斜着。
林永芳这会儿踹不着他，只能气恨道：“不能杀他。”
何坤眯了眯眼，莫非臭娘们对这小白脸有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所经的道路也慢慢变得平坦，逐渐到达了邻县。而在另一头，顾琦生已经在沙发上坐不住站起身来，内心焦急如焚。
顾伊心坚持报了警，同时让人准备好钱。
顾铭天这天晚上照常上补习班，他与顾晗吵架是常有的事，此时根本不知道对方已经被绑架。
好在顾晗携带的手机里有导航功能，而何坤见那手机好看也没扔至路边，往怀里一揣就跟着上路了。
警方根据手机的定位，很快找到了他们的位置。
搭载着包括顾晗在内共五人的面包车在邻县郊外停下，何坤的烟瘾犯了，在加油站旁的便利店里买了包烟，一根烟吸了小半，叫住了从他身旁经过的两个同伙。
那两人刚解手回来，年纪都在三十岁左右，一个贼眉鼠目，另一个则是一脸凶神恶煞。
何坤给他们俩都递了根烟。
“谢谢坤哥。”
“跟我还谢啥？”何坤笑道，夜色下的眼眸里满是晦暗，“你们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干这一笔，总不能让你们亏了。”
“怎么会亏？顾家多有钱，哪怕是拔一根汗毛都值不少钱吧！要不是坤哥，我们哪能见识到顾少爷这样的‘人物’！”那人一脸谄媚，还强调了“人物”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