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2)
诊所这里不能留病人,顾晗只好背着徐念离开,他能猜到把徐念伤成这样的必然是方才那个浑身酒气的男人,决不能把徐念送回家去,所以只能带徐念回自己的宿舍。
志愿者们见到他抱回一个受伤的孩子都吓得不轻,但是了解事情原委之后,这群极富正义感的年轻人们决定让徐念暂住在这里,并且开始写信向村长反映。
顾晗从手机里翻出顾琦生的电话号码,正犹豫要不要给顾琦生打电话求助时,躺在床上的徐念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顾晗立刻走到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你感觉怎么样?”
“……渴。”男孩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字眼。
顾晗立刻倒了杯水递给他,徐念接过大口地往下灌,像是沙漠里即将干涸的树苗。
“慢点喝,慢点……”顾晗轻轻抚上他的后背。
徐念喝完水,用力地咳了好几声,眼神逐渐恢复清明,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所处的位置和面前的人。
“顾……老师。”他终于选到一个合适的称呼。
“昨晚我看到你晕倒在路边,浑身是伤。”顾晗见徐念抿着嘴唇,看起来像是不想解释这件事的原委,也不强迫他向自己倾诉,于是继续说道:“当时情况紧急,诊所那里不能留人,所以就把你带了回来。”
徐念点点头,“谢谢,打扰了。”
这样的神情本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孩子脸上, 他究竟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中成长的呢?顾晗心想。
天已经亮了,顾晗为了照顾他几乎一整夜都没有休息,但是第二天其他孩子们的课业不能拉下,他耐住疲倦,开始收拾课本资料。
“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顾晗又从保温杯里倒出一些粥,这是方才其他的志愿者们送来的。
“这里有早饭,别饿着自己。我先去上课了。”顾晗弯下腰,微笑着掐了一下男孩的脸蛋。
徐念一怔,抬头只见到顾晗轻轻地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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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官难断家务事,哪怕是在当代社会,也难以避免家庭暴力的发生,发生了之后也很难处理,更何况这里是贫困山区。
志愿者们的反映对于村长来说是个烫手山芋,一方面这种事情他管不着,何坤那家伙是个出了名的混混,弄不好拿刀来拼命;另一方面他又不能不管,毕竟徐念是个九岁的孩子,打成那样他看了也于心不忍。
另一个他必须考虑的问题是,徐念父母走得早,这个舅舅是为数不多的亲人。何坤还有一个妻子林永芳,但是平日里对徐念十分冷淡刻薄。
村委会无奈,只好把何坤夫妇找来,好说歹说才让他们签了份“保证书”,让他们把徐念领回去。
顾晗上完课、回到宿舍,就看见何坤夫妇和志愿者们站在门口。
何坤神志清醒了一些,换了件衣服,但那双眼睛依然浑浊不堪,脸上隐约透着一股戾气,站在他身旁的女人三十岁左右,相比村中的大部分女人来说要“时髦”不少,长得也有几分姿色,烫着一头大波浪,穿着性感的短裙加渔网袜,脚蹬高跟鞋,比何坤还高出小半个头,气势自然也比他足些。
顾晗听旁边的志愿者们说完了原委,走到两人面前问道:“是谁打了徐念?”
何坤认出了他就是昨晚来找徐念的人,自然也可以想到把这件事抖到村委会里的人是谁,他正想动手收拾这小子,林永芳拦住了他。
“是阿坤打的。”林永芳满脸歉意,“他平日里喜欢喝酒,下手总是没轻没重,以后会注意的。”
“以后?”顾晗冷哼一声,“那孩子昨晚倒在路边浑身是血,若还有‘以后’,是不是直接要了他的命?”
“是是是,绝不会有‘以后’。”
林永芳拿过何坤手里的一箱牛奶,笑呵呵地说道:“我平时不在家,今天听说发生了这种事立马赶回来,专门去超市买了这些给他道歉,念念脾气倔,不肯跟我们回去,要不您给劝劝?”
顾晗本想说“不回去就不回去”,但是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只是暂时住在这里,即便他回了顾家,得到了顾琦生的允许,凭他一人也不可能为徐念的未来负责。他有些悲哀地想到,如果没有顾琦生,自己就是第二个徐念吧。
不过,这个“舅妈”看起来态度还不错,可能自己想多了。
可能……
“好,我去劝劝他。”顾晗准备往里屋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道:“如果还有下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我保证。”林永芳做出“发誓”的手势。
顾晗打开门,见到徐念抱着膝盖坐在床脚,手臂上的伤已经结了痂。
“徐念,”顾晗走到他身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将这句话说出口,“你的家人来接你了。”
徐念抬起头,深深望了他一眼。
时间慢慢地流淌着,突然一阵风从吹进窗里,明明是酷暑,顾晗却感受到了秋天的冷意。
“嗯。”
徐念轻轻地应了一声,走到他面前。
“他们……他们应该不敢再伤害你了。”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很没有底气。
“好,谢谢。”
男孩懂事地点点头,他的声音传到顾晗的耳边,似乎来自虚无缥缈的天边。
顾晗看着男孩打开门,志愿者们立刻围上来,然后是何坤夫妇搂过他的肩膀,脸上不满与虚伪的笑并存。
似乎有一道声音告诉他,自己将这个孩子重新送进了地狱。
当众人的背影逐渐远离时,顾晗抬起头,脸上一片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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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念一进门,任凭林永芳如何好言好语也不答话,回到自己房间锁上了门。
何坤点燃了一支烟,斜着身体靠在沙发上,一脸不悦终于忍不住发作。
“你刚才怎么对那个姓顾的小子低声下气的?要我说,就把徐念留在他那里,也能摆脱这个麻烦。”
林永芳突然拔掉他嘴里的烟,扔到地上踩灭了。
“哎——”何坤下意识地往地上伸手,“你!”
“你什么你?”女人已经狠狠往他脸上摔了一巴掌,“这些年要不是靠老娘出去赚钱,你还有烟抽?搁我这儿横什么?”
何坤怒极,但一时被噎住无法发作。
“真不知道我当初怎么瞎了眼,竟然嫁给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林永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以为那姓顾的只是一个学生吗?”
“不然呢?不就是一个小白脸吗?”
“说你没见识就是没见识,”林永芳指了指自己的手腕,“看到他手上那块表了吗?起码六位数。”
“六……六位数?你看错了吧?”何坤瞪大了双眼。
“我怎么可能看错,上次有个客人手上就戴了一个,最新款,国内要仿还来不及呢!还有他穿的那双鞋……”林永芳脑中回想顾晗的穿着和说话的语气,忍不住撩了撩头发,“说不定是什么富二代,来乡下感受生活的。”
“我看那小子一脸不行,虚得很,你想卖恐怕不行。”何坤搂过她的腰,“还不如把徐念留在他那儿……”
“你懂什么?”林永芳甩开他的手,露出算计的笑容,“姓顾的明显很关心徐念,只要我们留着徐念,还怕没有钞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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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念第二天就回学校继续上课了。
他同往常一样,穿着长衣长裤,遮住了身上的伤口,脸上还没有完全消肿,嘴角青紫,好在那两颗打落的牙齿靠里,对说话影响不大。
班上的孩子们并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经常见到顾晗把他叫出去,回来时手里会提着一个神秘的袋子。
这可激发了他们强烈的好奇心,班上流传的猜测可多了,有些人甚至觉得里面装着精致好吃的糖果,甚至还有什么样式新颖的玩具。于是课间时总会凑到徐念身边,想要打开袋子看看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