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2）

东京冬天虽然颇冷，却有人气在。富士山顶上吹来的微风，拂着街街巷巷焕然一新的店铺。

明臻长自湖南，从小到大没见过几次雪，见那大雪覆盖了整条街道，他拎着铲子慢慢将雪铲走，却仍是留恋地用手摆弄着坷吱作响的冰雪。扫完了家门口的雪，明臻照例打开屋旁的信箱，拿出李清辉订的报纸和牛奶进了屋去。

李清辉正专心致志地往小锅子里炖煮的汤汁中码食材，有秋刀鱼、鹌鹑蛋、海苔、豆腐、大葱、洋葱、蘑菇、牛肉片等等，旁边放了几碗米饭，其中拌着几颗梅子。

明臻拿着报纸坐在桌边，好奇地问：“这在做什么？”

清辉笑道：“寿喜烧，一年到头，做些好吃的。”

明臻打开报纸，是最新的《朝日新闻》，他现在的日文水平阅读简单的新闻已经不成问题，看报纸刚好可以督促阅读。明臻迅速翻过介绍日本军政外交的几页，他对这些从来都不甚了解，更喜欢那些琳琅满目的广告、展讯、电影和通知。然而翻到某页，他却愣住了。

李清辉看他神色有变，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明臻低声道：“陈元清，殁了。”说罢他指指报纸上刺眼的标题———《清国留学生放纵卑劣，吸烟斗殴，死于酒馆》。

李清辉神色凝重起来：“怎么回事？”

明臻快速浏览了一遍全文，轻叹口气：“报上说他出没烟馆和酒馆，欠债无数，缺课无数，没通过期终考试。年夜在酒馆因为一个艺伎和人争执，被浪人失手杀死了。使馆有人去认了尸，认出是陈元清。”

李清辉轻哼道：“真丢人，自己干出下作的事，还被日本人的报纸报道。留学生的脸面都被这帮人丢尽了。”

“别这样……清辉哥，他也是走投无路了罢。异国他乡，也没人助他一臂之力……”

李清辉默默烹调着锅子中的食物，抬头看向明臻：“蓬生麻中，不扶而直。这些人，放在国内，照样也是斗鸡放鹰的八旗子弟，放在日本也是这样。你知道附近治花柳病的医院吗，接诊的都是留学生。” 李清辉轻蔑道：“我都替他们害臊！”

明琛正好闻着饭食的香味从屋里出来，听见两人交谈，一脸天真地问道：“什么是花柳病啊？”

明臻脸颊微微发热，李清辉头也不抬：“就是乱找女人染上的呗。明琛你记着，两样东西绝对不许你在日本随意碰，一是鸦片，二是街边小酒馆和里面不三不四的女人。要是我知道你碰这些东西，我绝对打断你的腿。”

打断腿这三个字威慑力极强，明琛瑟瑟发抖地点头。

明臻不满道：“你凶什么，明琛还小。”

李清辉摇摇头：“很多事情，大了如果才第一次知道，是抵挡不住的。”

………

很快，第二个学期开始了。第二个学期明臻便要和普通日本学生一起上课，所学的历史、文学、地理、国情和其他文理科目都是日文授课，明臻虽然学的吃力，然而他天生聪慧，又勤学上进，也能大致跟上进度。文学科目他在新年期间读了不少日文书，素养已经是超越了同班的日本同学了，颇为严厉的教员高桥弥生对这个在作业中表现突出的中国学生也十分赞赏。

他曾唤明臻到他的办公室里去，和蔼地问：“我平日的讲义你可以抄全吗？”

明臻低声道：“抄在黑板上的，可以，但是您口头讲的总会漏一些。”

“拿来我看看。”

明臻将自己的笔记本给了高桥，高桥老师不仅把他漏的地方用红色墨水的钢笔补全，文法和拼写错误都一一订正了。明臻十分感激，高桥微笑道：“我平日布置的诗文赏析的作业，你总是可以联系中国的文学，谈自己的感想，很好。我知道你们的塾，从小孩子便开始讲四书五经，还讲王摩诘、白素养，是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