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四）

纪正清的母亲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

“来了啊。”

语气平淡而和蔼，就仿佛是看见了儿子带回家来玩的朋友一样。

我说阿姨好。

她笑着说，你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我在想，好像下一句我应该问一下，她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子。

可是我不傻。所以我没有说话。

纪正清母亲自己却很直接的说：“我还以为，你会跟柳西昂那孩子差不多感觉呢。”

柳西昂这个名字有一丝丝的陌生，但我隐约觉得听过这这个名字。

回想了一下，终于想起来，柳西昂是纪正清曾经的男友。

是男友，不是情人，更不是花钱玩玩的人。

我有一个微博账号，微博每天都在给我推送几个娱乐新闻，最近常常会看见柳西昂在其中，好像是他的新剧要开拍了。

我记得之前纪正清还拿着他的照片，问我，他长的好看吗？我说好看，长得像郭富城，但是比郭富城秀气一些。

他就笑了，说你的思路真不现代。

说到这个，他们之前好像还复合了一段时间。大概是在大前年吧，或许更久以前，但是好像没到半年，就又分开了。其实纪正清身边一直都又很多很多新鲜面孔，但是他们跟我不太一样，因为他们都没有缺钱缺到我这个份儿上，直接卖了自己这么多年的的，多数都是露水姻缘。

纪正清最近这几年，性情真的变得温和了好多。那天我还听到他的心理医生说，他已经可以断药了，后续只需要继续做心理辅导就可以。

柳西昂为什么会离开他，原因我不能得知。但，我好像能试着猜出其中一条。

很可能是因为纪正清之前的病。

他有过很长的一段时间有严重的郁躁症。多长呢，总之光我经历的大概就有三年多。一开始还不是很严重，到了后来就越来越糟糕了。

他第一次动手打我是在凌晨的时候。那天他自己熬夜写出来的文件被他撕了从窗上扔下去，我看撕得好像不是很碎，还有挽回的余地，就开门出去帮他捡回来。捡回来我给他，他冷冷的看了一眼，用泛着红血丝的眼睛睨着那堆碎纸，说，你犯贱呢。

这话实在是太伤人了，我当时就动了怒，把门摔上就走。摔门的声音很大，震得地都在响。他从后面一下子拉开门，从后面一把拖着我的腰，一把就把我拉了过来，迎面抽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他咬牙切齿道：“你他妈摔谁的门！”

说起来有点可笑，就因为这个，至今我还害怕他碰我的腰。就算是一个佯装的动作，也会让我心中警铃大作——倒不是怕疼，只是他歇斯底里的样子，我真的不想再回忆一遍。

之后的情节就很老套了：就是我的确想滚蛋，但是他拿出了合约，说我得在这儿待够十年，于是我就没能滚成。

这三年间，他的情绪好了又变坏，坏了又变好……后来就变得更糟、越来越糟，后来差不多第四年的时候，他开始逐渐转好……第六年的时候，因为他的律师事务所中的一位律师陷入证据造假的风波，导致整个公司的声誉几乎要毁于一旦，他虽然还在保持服药，却还是复发了几个月，那是最糟的时候。

那时候的纪正清就是一个炸药桶，一点火星就可以让他暴怒。甚至有时候我睡觉的时候翻身，他都会烦躁的发出低低的喘声。我这样一个没脾气的人，也在那期间跟他打了一架。战况是，我的额头受了伤；纪正清也没好到哪里去，青着一只眼圈出去见人。

回来之后，他黑着脸说：

“你知道他们怎么说我吗？”

我不想理他，可是还是看了他一眼。

“他们说，别人花钱包养小情人是找乐子，我花钱是找打。”

我的嘴角忍不住弯了一下。

他过来抱住我，说，你还乐呢，你说你往哪儿打不好，打我的脸让我怎么办呢？

后来，刘医生一边给我额头上的伤换药，一边说，纪先生这次复发期过了之后，应该就不会再复发了，除非有什么比企业濒临破产更让人焦躁的事。

我不知道他的企业怎么样了，总之，我又听到他不咸不淡的说了两句，说舆论的风向又扭转了，他们是遭到了同行有预谋的诬陷。不过，这时候，他就没再把心思放在做企业上了，而是握着一定的股权，把运营权推给他那高学历的继父，让他打理；自己则去了家族里更有门路的政府部门，混的如鱼得水。

感谢政府部门工作的平淡无奇，让我的日子也好过了很多。

我来纪家过年的这一年，是我跟他在一起的第十年。

想想真的很奇妙，我们已经在一起九年，颇有点老夫老妻的意思了，期间他的身边一直没有空过人，只是他从来不带回来，好像是在给我面子，其实我又何德何能。

现在我们的相处模式很安详，几乎没有一句口角，在一个家里，我们各做各的事，怎么舒服怎么相处，他不知道为什么，很喜欢让我躺在他的怀里看书，直到我抗拒不了困意，迷迷糊糊睡过去，再把我闹醒，像小孩子捉弄人。

有时候我会想，他不是不专情，应该不是。反而，他真的很会疼爱一个人，而且会保护你——他会帮你抗下一切，能伤害到你的，也只有他自己。

只是我的确不是那个能让他专情的人。

我自己是很清楚这件事的。

纪正清也很清楚这件事，他总是说：“王小唯，你真是个怪物，我们两个思路的节奏永远合不到一起去。”

每当这时候，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常这样，接不上别人的话。以前就是如此，现在更是如此，待在纪正清的家里，与世隔绝，跟我说过最多话的，就是我出去做家教那家里的小姑娘。她很可爱，但是有时也让我头疼，因为只要对她的话，我沉默以对，她就会缠着我问个不停，而且也拒绝回答我的问题——“那么，描写人物都从哪几点出发呢？”她就会故意装作没听到，咬着吸管“滋溜滋溜”吸着橙汁……就这样，直到我败下阵来为止。

“你觉得柳西昂那孩子怎么样？”纪正清的母亲笑着问我。

我感觉出她不想为难我，也不是想套我什么话。可是我是真的不知道柳西昂怎么样。然而，还是要硬着头皮回答，就像面对着吸橙汁的小女孩一样，编也要编出来。

“阿姨，柳西昂长得很帅。”憋了半天，我说出来这么一句。

纪正清的妈妈竟然笑了起来：“是的，我老是觉得他有点像郭富城……”

我睁大眼睛。

我也觉得有点像。我想这样说。

可是纪正清从外面走进来了，他的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我能分辨得出，是他的脚步声。

“在聊什么呢？”他笑着问他母亲。

“哎，没什么。走啊，我们吃饭去吧。”纪正清母亲笑着说，“你陈姨听说你小年就回来，今天四点就起来揉面，可辛苦她了。”

“陈姨从小就疼我……”

母子两人亲近的靠在一起，走去饭厅。

我还在犹豫要不要一起过去的时候，杨叔走过来，略微有点尴尬的开口道：

“小王啊，刚刚厨房给你端了点菜，已经放在西边那个房间了，那是你今晚住的地方。”

我不知为什么松了口气，对杨叔认认真真说了声谢谢。

差点就要出丑了。

西边的房间很暖和，收拾的非常干净，木地板像是刚打扫的一样，微微有些发亮。

空气中有淡淡的饭菜香。我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那个食盒，里面放了四个碟子，两荤两素，一碗米饭，没有饺子。

我把四个菜都吃完了，米饭给的有点多，可是我还是吃完了，因为剩了食物，总觉得不太好。想到小时候，妈总跟我说，出门去做客不能剩饭在碗里。我照做了，连碗沿的米粒都用筷子挑起来吃干净。

吃完饭，我就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突然看到外面的天空中有烟花绽开，很漂亮。我往外看，发现是纪正清和他的妹妹，身边还有三个小孩子，好像是纪正清以前有提过的侄子侄女，他们围着他们的舅舅和舅妈，开心的笑着、跑着，互相追逐打闹。

突然，从屋里又走出来一个人，昏暗的夜里看不太清是谁。

我刚想去看天空，恰巧这一刻，一个烟花绽开，映亮了他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