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2）

车里依旧放着体育电台的广播，广播信号时断时续，在经过一片荒漠时彻底变成了缺乏信号的沙沙声。5号公路上极少看见一辆车。车前的大灯照亮固定的一片边界模糊的区域，迪兰数着一条条从身边飞逝而过的白线，数到五百一十的时候，乔纳森变了个车道，迪兰忽然被打断了节奏，只好重头再来。

“一零七，一零八，一零九……”

”你在数什么？“乔纳森终于注意到他嘴里嘟嘟囔囔的数字。

”分隔线。我怕我会睡着。“

乔纳森笑着摇了摇头，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咱们开过这一段就去休息站休息，天亮再出发。怕困的话，你可以和我说说话。”

“那我问你几件事，你也要诚实地告诉我呀。”迪兰学着刚才乔纳森的口气，一本正经地说。

“那要看是什么问题了。”

“不会太刁难你的，我发誓。第一个问题，你开这个玩意儿多久了？”

迪兰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他起先是被18轮长途货车驾驶舱的豪华和复杂程度震慑住，而后随着和乔纳森的接触，对他产生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情愫之后，看他每一个动作只觉得无比崇拜，这样一台精密的庞然大物，乔纳森操作得游刃有余。

“二十岁拿的执照，开了十一年。“

”那这辆车是你买的吗？“

”我去年买的，到上个月刚满一年。”

“你平时就这样没完没了地在公路上跑吗？你不休假？”

“……累了也休个几天，不累的话就一直工作。”

谈话陷入了沉默，迪兰没有再问下去，他望着前方远远的另一辆同样奔波于路途中的大货车，心头忽然涌起一种伤感的情绪。每天公路上有成千上万个卡车司机，从四面八方不同的方向来，又向不同的方向去，各有各的路线，各又有各的终点，乔纳森只是他们之中的一个，可对迪兰来说，他就是唯一的那一个，唯一的会在阳光下一边开车一边跟着哼唱红辣椒的歌曲，会在他笑出鼻涕时对他哈哈大笑然后又递纸巾，会给他清理伤口又严厉地让他不许再这么干的那一个，也是唯一不发一言却又散发着温暖而不自知的那一个。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日复一日面对的是不同又相同的公路，相似的日出和日落，和他忠诚的大货车。和迪兰不同，他总有自己的目的地，可他又不知道要向哪里去。如果今天迪兰在这里和他告别，他就会重新驶上高速路，消失在公路尽头，汇入成千上万的货车的海洋，从此再也不会见到。

迪兰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愿意这样对待自己呢？

山谷里吹来的夜风忽然变得寒冷起来，迪兰关上了窗。

乔纳森把车驶到了圣克拉利塔附近的一个休息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