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1）

迪兰好久都没觉得这么舒适过了，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几乎有些热了。他美滋滋地撕开小包风干牛肉，混有黑胡椒和蜂蜜的香味扑面而来。他小心翼翼地捏了最上面最小的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然后他又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挑了一块最平整好看的不大不小的长方形肉干，递到乔纳森面前。

乔纳森先是一愣，显然对迪兰突如其来的示好毫无准备，但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伸手接过牛肉干放进嘴里。

”嗯，很好吃，小子，你还挺有眼光。“

迪兰觉得自己听到了表扬，嘿嘿嘿地笑了起来，过了一会才意识到乔纳森好像是在说他偷东西的事，但是乔纳森又开始跟着收音机哼唱红辣椒的歌了，眼睛里仍然带着笑意。

虽然还不知道一会儿要怎么圆回来刚才撒的谎，多半结局又是被赶下车，但是他现在不想白花力气去想这些。卡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均匀又悦耳，迪兰感觉坐在大卡车的副驾驶就像在别人头顶开车一样，过瘾极了。他东张西望，遮阳板放下来又觉得阳光晒在脸上还挺舒服，复又折了上去，没过一会竟头歪在靠背上睡着了。

乔纳森在过了580号公路称重站的时候叫醒了他。

“小子，我要先去仓库把货交了，然后你告诉我你祖母家的地址，我送你过去。”

迪兰揉揉睡得睁不开的眼睛，刚刚半梦半醒之间以为乔纳森带他回了自己的住处。他还依稀记得梦里卡车开过院子大门时的颠簸，那一下颠簸把他从梦里颠了出来，睁眼环顾四周才知道刚才那只是称重站的减速带而已。

笑容逐渐从他的嘴角消失，现在要想想怎么能多在车上呆一会而不惹怒乔纳森了。

迪兰出生在西弗吉尼亚的一个叫奈蒂的小镇，镇上不过几百人。他三岁时，母亲和他的继父结了婚，紧接着全家搬来了奥克兰。在这之前，他从未离开过奥克兰，更是从没踏入过圣何塞半步，他根本连一条街道的名字都说不出。他看着乔纳森打开手机导航，跟着导航下了高速路，右转驶上一条不太宽阔的马路。两旁是陌生的仓库建筑和两层的办公楼，停车场都空荡荡的，街上更是没有一个行人的影子。

迪兰感觉自己扯了个弥天大谎，现在有点编不下去了。

问题是，现在反悔好像也来不及了。

“小子，算你运气好，我原本没打算跑这一趟的，只不过没有人愿意在圣诞节跑长途。”

“那为什么你愿意跑呢？”

乔纳森抿了抿嘴，耸肩说道，“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圣诞节路上没什么车，我还觉得车要好开一些。”

“……你不和家人一起过圣诞节吗？”

迪兰问完这句话忽然有些后悔，但是乔纳森并没多大反应，只是淡淡地说，“很久都没和他们联系了。”

车内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迪兰其实还有点想问他为什么不和家人联系，不知道是不是也和自己是一样的状况，不知道他说的很久没联系是有多久，是不是从十八岁开始就没联系了？迪兰又想，他十八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肯定不会和自己一样在便利店偷东西被抓个正着，不会在洗手间割伤自己，更不会卖屁股以维持生计……他忽然打了个冷战，如果他要和乔纳森发生关系，管他要钱，他会和之前的那个上了年纪的司机一样接受他，完事扔给他20美元吗？或者教训他一顿然后把他丢下车？

迪兰胡思乱想着，乔纳森已经把车驶进了一个看起来像食品仓库的地方，他摇下车窗，和接应的工人说了几句，然后熟练地把挂车倒进仓库门口的位置，卸下了集装箱。

“在这等我一会。”乔纳森跳下车，关门时对迪兰说。

迪兰看见乔纳森走到仓库门口，背对着他和接应的工人说着什么。

现在也许是个逃跑的好时机，迪兰看了看他这一侧的窗外，这里离仓库院门只有十几码的距离，如果他跑出了仓库后院，乔纳森应该就找不到他了。他忽然心头升起一种难受恶心的情绪，他觉得自己恶心，不是因为自己答应了乔纳森，“祖母\"会给他报酬，而是他觉得乔纳森是个很好的人，他不想看到他生气的样子。

迪兰把没吃完的小包牛肉干卷了卷塞进裤子口袋，大包的留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扭动了副驾驶的车门把手。

然而并没有扭开，车门是锁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