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朴的失踪(1 / 2)
第二天,老药剂师罕见地给我打来电话。“小哥”也不称呼,连句问候语也没有,就直奔主题:“看到了厚朴没有?”“啊?没有?他和他爸打了一架就走了,也没到学校去,那会去哪?”“打他手机?他手机已经摔坏了。”“对啊,一点都联系不上。”“你如果有看到他的话,就跟他说,叫他回来。”“记得叫他回家,那就先这样。”“千万记得啊!”
我正在去上选修课的路上,从老药剂师的千叮万嘱中得知昨晚在我走之后,厚朴喝了一宿的酒,今天一大早,他爸来药铺,打开门,上楼看到已经喝得搞不清谁是谁爸的厚朴,后来就打起架来。可是他爸为什么偏偏那个时候来药铺?这很反常,因为一般情况下,他都是周末来的。后来为什么会打起架来?这些都无从得知,只有找到当事人,才能问出个中原委。而且这里面有一个不容忽视的细节:他的手机被摔坏了,也就是说联系厚朴的最主要方式被取消了。这些仅仅只是从老药剂师的话里所得到的信息。不能排除其中带有主观意见的成分。
选修课上,口齿龃龉但吐字清晰的女老师还在继续讲上一堂课没有讲完的《安娜卡列尼娜》。结合社会背景去谅解女主角的悲剧。“但谁也不能定义什么样的结局才是幸福的。我个人认为安娜卡列尼娜就其成就一个女性的一生来说是幸福的。遇到爱,并且敢于追求爱。‘美自灰烬出’。最后的自我毁灭相比那些没有真爱、甘心做制度下的零件而苟活一生的人,无疑也是幸福的。”她犹如感同身受般地从一个女性视角去剖析托尔斯泰笔下的这一伟大人物。到最后,还播放了由苏菲玛索主演的同名电影。
电影和原著相比显得苍白,而且遗憾的是饰演弗伦斯基的男主角年龄上是个很大问题。看完之后,我便觉得如果安娜钟情于这样的男人,未尝不能委身于卡列宁。而且他塑造的形象过于成熟,弗伦斯基自身的性格特征对安娜的悲剧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课结束后,走在林荫道上,旁边都是刚下选修课的人。突然觉得百无聊赖,沿着河边走了一阵。之后,不报任何侥幸心理地给厚朴打电话。这时他会在哪里?他会在做什么?QQ也从不在线。以后每天到这个时候都像现在这样给他打一个电话。这是出于一种很无聊的心理,就像每晚睡前听一段广播一样。但我并不是想从FM调频中听到什么自己想听的。毫无目的可言。直到过了一个礼拜后才见到他。而这期间发生了点事。
星期四,体育课期末考试。厚朴眼中的猥琐男在点名时发现厚朴缺席,便向我询问详情。我说失踪了。他将信将疑地盯着我看,以为我是在开玩笑。接着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用他那从未连贯过的语气强调说:“缺考,是件,很严重的事。尤其是,定向课。一旦缺考,就不大可能,再给你,安排一次,补考机会。只能,等到下学期,期末。”
考试结束后,我把外套挂在手臂上,手上拿着刚在器材室买的瓶饮料,喘着大气赶往食堂。经过行政楼时(行政楼是紧挨大门的第一幢楼。),远远看到厚朴爸模样的人,站在门口和一个手上拿着公文包的男人聊天。他背对着我。我很快认出那个拿着公文包的男人是上一次在药铺里遇到的田教授,便确定那个就是厚朴爸。他这时候来学校干嘛?教授也看到了我,他的目光又一次被我吸引了。那个背影转过身来,我原以为他会像以往到药铺时那样向我微笑示好,但是这一会儿,他的眼神却放射出如临大敌般的苛刻与忧虑。在一阵剧烈的有氧运动之后,我忐忑不安的心里隐隐约约多了种不祥的预感,就像(打个适当的比方,比如说某个神话中的人物)
回寝室后,这种预感就被证实了。从摩西摩西的口中得知厚朴已经退学,也可能是休学,但对他对我来说都一样,反正已经走了。联系刚才路上的那阵眼神,我几乎可以察觉到我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但不管我是不是促成这一事件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厚朴已经不可能再在我对面的床铺上睡了。
我体会到一阵意想不到的失落,犹如生病一般地躺在床上。第二天下午课没去上,晚上也没去奶茶店,直到摩西摩西回来又开始兜售他的成功学。但这时躺在床上的我不觉得是人在说话,只觉得耳边响起了夏日里窗外品种繁多的飞禽走兽中所发出的聒噪声中的一种。这严重干扰了我一个晚上加上一个白天的思考。而思考所必需的酝酿已久的情绪也被打乱了。像原本整齐的芦苇丛突然闯进来一只鲁莽的小畜生,或是播着班得瑞的磁带突然传出一阵苍蝇的“嗡嗡”声。这让我变得烦躁起来,同时清醒地意识到又饥又渴。
我起身下床,到饮水机接了杯水。走过来准备穿衣服出去时,后面讲得正起劲的摩西摩西拍了下我的肩膀:“你说对吧?”
呵,我端着杯子冷笑了声。接着很有分寸地控制语速,讲了一些平时就应该对他说的话:
“你知道吗,真正成功的人是不会认为人生就应该轻易地满足于赚钱这种小事情,也不会花时间去写你所看的这些关于成功的书,更不会靠这些拾人牙慧违背人本教人如何巧取名利的言论来赚取稿费。既然写书的人深谙书里面的道理,却又不成功,那只能说明这套理论狗屁不通。”
他相当意外地看着我,犹如看到一个哑巴开口说话,而且字字珠玑。他的表情显得有点尴尬。站了会儿,我想他和我一样,都在等他自己开口用更具说服力的话来反驳。但让在场的所有听众(这时只有我和野菊花。)失望的是他搜肠刮肚也找不到讲得出口的词语。像有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个叹息。
他坐下来,状态大不如前那般亢奋,说:“总是有用的吧。”
这种反应是我始料不及的。原来他自己并没有一套成型的理论,却在那里大肆鼓吹,盲目追随。这就好比,他的所有用膨化剂装修过的建筑都是在水上完成的,我只要轻轻一推,或者扔下一个石块,激起稍许波澜就能让他飘摇欲坠。他把头转向电脑那边。看着他这一刻的表情,我觉得做了件伤天害理的事。便匆匆穿上衣服,到小吃街吃了碗猪脏粉,又要了份鸡汁灌汤包。
阿苏这时候打来电话。
“怎么啦,听说病的快死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