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朴的表白（1 / 2）

随着一股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南下，天气变得越来越冷。和天气一样有所变化的是厚朴。有一段时间从奶茶店下班回来之前就会遇到他。一开始我并没有察觉到他是特意来接我的，因为每一次他都表现得是恰好经过一样。

不是左手提着一袋东西，就是右手拿着吃的，站在柜台前：“给我来杯最贵的。”“最贵的？”“你们店里还有什么比红宝石更贵？”于是他要了杯红宝石葡萄柚，再在门口闲聊会儿，然后和我一同下班回寝室。

久而久之，不仅是店里的同事，连他自己也觉得这种偶然过于频繁之后，必然会有不正当关系的嫌疑，所以后来他养成了在我下班的那段时间出来散步的习惯。我们总会“不经意”地在离镇不远的桥上遇到。

到了平安夜这天，班级组织聚餐，选在镇上一家新装修的酒店。想起来，大学里面，参加过的大大小小聚餐不下二十次，这群人总能以各种名义聚在一起吃喝。

宴上唯一一位喝得烂醉如泥的是摩西摩西，不过他是咎由自取，酒量本来就不好，还硬着头皮前去和别人打车轮战。到最后他缠上我，拿着酒杯子，摇摇欲坠地说要把我灌醉。我不怀好意地给他倒了杯白酒。过了会儿，他就倒在一旁的沙发上呼呼大睡。奇怪的是喝醉之后的他睡得异常安静，一点呼噜声也没有。

聚餐结束之后，作为同寝室的同学，而且我觉得难逃其咎，应该把摩西摩西送回寝室。但是他的体型让人望而生畏。外面已经打不到的，只能凑合用三轮车了，这无形之中把难度系数提高了好几档。不仅要确保他能上得了车，而且一路上还要时刻小心提防着他从未设安全带的座位上滑下来。

几个男同学帮忙扛着，总算把他抬上车。我正准备上车和他一同回寝室时，一旁的厚朴把我拉住，说：“等一下，你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他把已经坐在另一辆三轮车上的野菊花拉过来送摩西摩西，并付了车费。

我一脸惶惑地问他要说什么话，他的眼神变得闪烁不定，只说先到药铺去。

在到药铺的这个短小行程，那几杯绍兴白酒开始起劲，正如一阵来势汹涌的潮汐在我脑海里漫上来。它们先从我中枢保持平衡的那块地方开始忙碌，拿锤子的拿锤子，拿铲子的拿铲子，还有拿着喷火器的，试图对我的大脑进行一次大改造。走着走着，我有点摇晃起来的感觉。

但是除了平衡感略有偏差之外，我敢肯定我的大脑是绝对清醒的。还清楚地记得偶然去过的一次高数课上，那个穿红色风衣的女老师所讲的高斯定理及其公式。

到了药铺，这个时候附近的其他店已经关门，路上也罕见行人。厚朴把折叠门中间的小门打开，正要进去开灯时，我用手扶住门框说：“就这样说吧。”我感到映在视网膜上的所有图像都在摇晃，连门框都变得不对称。但就算是这样，我的表情和口气却正常得超乎我想象。这时我能深刻地体会到那些把脸说成是面具的比喻有多贴切。以厚朴对我的了解，他应该想不到在这个镇定的躯壳之外，我已经和倒在三轮车里的摩西摩西差不多了。我自己也想不到，白酒的后劲这么足。

一瞬间，他突然表现得难为情。在门口借着街灯的光，我依然能准确地读出他五官想表达的感情。我想无论是什么时候，当我想起他时，总难免会感慨道，他是如此的简单。这就好比定向运动里画在地图上的一些标识，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它总代表同一个意思，且让你看到它第一反应想起来的也是它本来就代表的那个意思。

他要求进去说。我说，你不说我要走了。不知道再撑下去，我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清醒。

他伸手从口袋里抽出一个东西。站在门外，从我所站的角度，外加上灯光是从我背后照过来，把我的大半个影子贴在他身上，我根本看不清他手上所拿的东西是什么。他说：“想来想去，我觉得那不是玩笑，也不是什么特殊情况下的化学反应，更不是道选择题，而是我的直觉，我的真实情感，我心里想的就是那样。我喜欢你。”

他说得就像一个话剧演员经过多次练习之后终于能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的台词。我听的懂这些话，但此时大脑对此做出的反应却相当迟钝。要是换作平时，我定然会把他说这些话的前因后果先理个清楚。但是大脑的思路已经泛起了由酒精形成的洪灾。我只装作很认真地听，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这就是我要说的话。”他把手上拿着的那个东西伸到我面前，“喏，这个送给你。”

像老药剂师拿着放大镜辨认药材一样，我凝视了会儿才认出来那是块表。我像由此想起了什么似得忙拉起袖子，把秦朗送的已经戴在左手上的表露出来。那块表充其量只是一个玩笑。

“我已经有一个了。”

说完我对他笑了起来。“你要吗？”他的脸变得有点严肃起来。

“厚朴……”我还没开始说话，甚至都没想好后面该说些什么，就听到“砰”的一声，他把手表摔到地上。表的质量真好，丝毫没有镜片碎裂的迹象，或者是他手下留情，但那个声音排除了这种嫌疑。我注意到今晚他没喝几杯酒，这时却涨红着脸，盯着我看。

“有毛病啊你。”我骂了声。

“有毛病的是你吧！为什么他送你手表你要，我送你你就不要。”不用我提示，他已经猜出来了那块表是谁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