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2 / 2）

我问：“你要下去唱吗？”

他做了个不屑的表情。

“不敢吗？”

“这有什么不敢的。你想听吗？”

我点了点头。

他走到小卖铺门前大榕树的砖坛上，在电脑上重放了歌曲，试了下音，拿着麦跟着缓缓的节奏唱了起来。歌声很好听，我怀疑这只是错觉，是摩西摩西余音绕梁之后产生的普遍性对比效果。但仔细一听，你便能分辨出歌声中让人动容的并非歌曲的节奏，而是声音自身。和人一样，那是种单纯的东西，单纯得以至于榕树下，方圆百里之内，全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他的歌声。已经被人冷落的月亮气急败坏地躲在了云里。

等他唱完，所有人都鼓起掌来。

他走上防波提，问我：“唱的怎样？”

“音调很好，就是音质差了点。”我打趣他说。

他把头转到一边去，抱怨说我这人真没劲。

到十点多的时候，我们来到堤坝的另一侧。小卖铺的店主在草地中间放了个只有下半身的废油桶，往里面添了些柴，生起火。一群人围着火坐了一圈，玩了两个我叫不出名字而又无法形容的游戏后，跳起了恰恰舞。舞并不是所有人都懂，开始时，是由一个女生按着节拍肢解了几个简单的动作，而跟在身后的人则有模有样地重复着。

曲终人散，有不少人，包括厚朴都进了帐篷休息。作为一名“职业插班生”，他缺乏我们这个年龄该有的融入群体的经验。帐篷的数量，两个人睡一张太少，三个人睡一张太多。最后大家一致认为多出几个人轮流守夜。

几个男生意犹未尽，又去小卖铺买了几瓶啤酒续宴，还有个别无法入眠的女生也加了进来。我喝了几口，秋夜的凉风袭来，打了个嗝，嘴里涌上一口糜肉的味道，紧跟着肚子也响起了咕噜咕噜的声音，直觉告诉我这是来自于膀胱的压力。

和班里一个高个子的男生一起上厕所，走到半路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那些坐在防波堤上喝酒的人，确定他们在专心谈笑，无暇回顾这边，而且光线也不足以让他们的目光望到这里时，他转过头，对我说：“我们就在这里随地解决吧。”

尿完之后，回来坐在防波堤上，和一群认识两年多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些话，天南地北，各种话题都聊，包括时政，也包括此男彼女。

等我感到有些微寒意时，觉得那种喝酒谈天，随地小便的轻松欢快已陡然消失了。我最后喝了口啤酒，把酒瓶子递给另一人，说：“困了。”便从防波提上下来。

走进帐篷，看到躺在地上的厚朴闭着眼睛，安静地呼吸着，耳朵上还戴着耳机。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睡了，我轻轻地推了下他，一点动静都没有，于是帮他把耳机摘下，把PSP放在一旁。

我躺下，从医学角度讲，太饱或者太饿都会对睡眠造成影响，很显然我属于前者。睁开眼睛，又闭上，如此反复了一阵，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能感觉到四周的变化却对这些无动于衷，就是这样一种状态，听到酒瓶碰撞的声音，有人往湖里扔石头的声音，还听到帆布鞋踩在草丛上的声音——听起来像用手摩擦亚麻布，像翻阅报纸前一张和后一张的擦合，像一场没完没了的小雨……

过了一会儿我被一阵外在的压迫感弄醒了。这种状态真是可怜，半个身子处于梦幻中，半个身子却还关联着现实。我睁开眼，发现厚朴的手搭在我胸前，脚压在我大腿上，都快碰到了裆部。我转过头看他，光线太微弱了，突然有好强烈的渴望，想要看清他的脸。我想起了点着蜡烛的窗台，烛光下一个轮廓分明的侧脸。

他就这样不经意地转身，把半个身子压在了我身上。我原本想推开他，然后出去走走，反正这样被吵醒之后，铁定是睡不着了。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不知所措。

他的手像潜进海底的潜水员那样，陌生而温柔的在我的身上游动。像是种带有探索性质的活动，从我的脖子到锁骨，肩膀，再到缺乏肌肉的手臂、胸部。我一动不动地躺着，任凭它发生。呼吸也因为这阵莫名其妙的抚摸而变得急促起来。同时我心里充满了疑虑，不知道他是喝醉了，还是在做一个与此有关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