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果子（1）（1 / 2）

“县主，别哭了，郡王回来了。”

宝髻正泪眼汪汪，模模糊糊瞧见一竹青色身影，他伸了伸手，又放下。宝髻抬手抹去泪水，是李稹。

他竹青色的圆领袍上黑蟒攀爬，间绣彩云，身子挺拔修长，面无表情，眉间却可见忧愁——他的眉时常拧在一起，或是轻轻的，又或是明显的。

宝髻突然想起他虚岁已十五。

他快步过来，半蹲在她身前，搂着她的肩，轻轻笑道：“永乐，稹哥哥的父亲要稹哥哥去戍守边疆，你愿意稹哥哥去吗？”

那一抹明晃晃的笑，温润如玉。

她抬手抹抹还挂在眼角的泪珠儿，抽泣道：“不想你走……可我知道稹哥哥最想成为一个报效国家的人，稹哥哥……”她趴在李稹肩头，环着他的脖颈，附在他耳边，绵言细语：“在宝髻眼里，你是没有罅隙的人，此生惟愿你少年抱负能得赏识，可我、我……”

她不知要说什么，低声抽泣许久，才脆生生憋出一句：“可不可以年后再走？”

其实，她没有告诉李稹，那封被她捏在手中的家书早就读完，只是不想面对离别，她也能大约猜到，李稹能回来，必然是发觉此事。

可他是自幼陪着自己长大的人，忽然要走，她心中仿佛万蚁啃噬，痛不欲生。

“好。”李稹抬手揉着她的头，一双漆黑如洗的眼，此时弯弯如半月，温柔得紧，“我什么都答应你，针黹女红也会学，但你不要告诉别人。”

宝髻看不见他此时的面靥，只是惊讶的睁大了眼。

“倘若有一天，一个男子愿意为你学些女子该做的事，你就得牢牢抓住他，他会是你此生的如意郎君。”

“那皇祖母，先帝从前也为您学过些什么吗？”

“小丫头片子，哀家这是教你擦亮眼寻郎君呢！”

“世人皆说皇祖母命好呢，宝髻也羡慕得紧，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嫁一个像皇祖父那样的大英雄！”

脑海中影影绰绰，全是她幼时待在皇祖母身边时的事情，忽然记起这一幕，心中微微泛酸。

虽然，她还是不懂成亲嫁人。

但她此刻却想像皇祖母说得那般，紧紧抓住她的稹哥哥。

她用了用力，环紧了他的脖颈。

“稹哥哥，我好喜欢你……”她趴在他肩头轻轻呢喃。

李稹弯了弯唇，答：“我知道。”

他知道，此情无关乎风月，只是她掏心窝子的话。她还小，还只是一个蠢呼呼的孩子，却是自己捧在心尖尖上一同长大的妹妹。

*

宝髻被高阳关在公主府足足大半个月，只是自打上次一事后她倒是懂事不少，跟着宫里的姑姑学习，又因着自小有底子，学得也快。

十月廿四，这一日是太子的生辰。

举国同庆，东宫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陛下一时兴起，颁布召令大赦天下，百姓无一不叩谢圣上隆恩。

公主府一早便命人送去了贺礼，宝髻按捺不住自个儿的小脚丫子，蹦蹦跶跶的要去东宫，结果被高阳骗去了兴庆宫，先与太后请安。

李稹怕她又闹，便随高阳一同去了兴庆宫。

马车沿平康坊北门而出，又粼粼驶了小半个钟头才到兴庆宫金阳门，高阳没喊停，斜靠着软垫，懒洋洋地闭目养神。宝髻从小窗探出脑袋，轻轻唤一声：“稹哥哥！”

李稹闻声，扯了扯缰绳跨马过来，靠近她答：“嗯，我在。”

“我想摸摸你的手。”

李稹微微挑眉，抬眼看前方，又道：“进宫之后可好？”

宝髻点点头，缩回脑袋。

须臾一队人便进了宫。

宝髻又钻出来，伸出一只手笑眯眯看着他。李稹不明所以，但递了一只手过去，宝髻轻轻握了握，另一只手捏着绢帕出来塞在他手中，嘟囔着：“我便知道你手心有汗，瞧我多贴心，快擦擦罢。”

言罢捂嘴偷笑一声便钻回去。

李稹接过绢帕，低头看了看那张茶色的丝帛锦绢，绣着一幅白兔扑蝶图，小角里还歪歪扭扭绣着一个“宝”字。

他笑了笑，大约明白宝髻是想让他夸夸她的女红。

于是又靠近几分，低声道：“绣工有所长进。”

“真的？”

宝髻又悄么声探出来，满意地笑笑。

他嗯了一声，没再答。将绢帕放进袖兜里，便专心驭马。

宝髻一贯不愿与别人相同，别人绣着百鸟相花，她便要绣兔子狐狸，起初教习姑姑还说教她，后来更是不想管也不敢管，宝髻便更放肆些。

驶了一段路突然停下，高阳缓缓睁眼，瞧着不大高兴，宝髻只觉得脊梁骨一冷，探出脑袋便道：“宜家宜家！”

宜家小跑过来，垂首低眉道：“县主莫急。”

宝髻颔首。

稍候便见高阳的侍婢平棠扬声道：“公主，太后殿下派人过来，说些此刻在龙池，让您不必去南熏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