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词(3)(1 / 2)
夜间宵禁,虽万家灯火长明不灭,却是十里长街空无人影。
宝髻已经被宜家催着沐浴后躺到了自己的雕梨小塌上。
宜家本以为宝髻今日同公主拌了嘴会彻夜难眠,不曾想她沾了枕头便呼呼大睡,许是染了风寒鼻子不舒服,便呼哧呼哧的,反倒是是自己一夜无眠。
宝髻第二日起得极早,寅时末刻就爬起来自己洗漱,还自己动手绾了个乱糟糟的垂挂髻,选了自己平日里最爱的那件鹅黄襦裙,随意套了件半臂小袄便坐在高阳公主府门口的石狮子旁托着腮帮子等着李稹。
破晓时分公主府渐渐活络过来,宜家找不见宝髻急得到处乱跑,整个公主府乱作一团。守门的两个侍从闻声知情,便进去一个通报了一声才安静下来。
宝髻气得直跺脚。
她都丢了母亲怎么就不着急呢!
须臾宜家就追出来确认,见宝髻发鬓碎乱,活像个小叫花子,便替她理了理发髻。
远远传来马蹄阵阵,车马稳稳从平康坊街道驶来,停在高阳公主府门前。李稹面无表情从马车上下来,也无人侍候,正抬脚欲上台阶时,宝髻急急忙忙冲过来,睁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见到了宝髻,他才微微地笑了笑。
宝髻一双杏眼圆圆,嘟囔着嘴绕着李稹转了一周,最后停在他面前,学着市井妇人两手叉腰,道:“哼!稹哥哥,人家这么大一坨杵在那里,你都没有看到!”
李稹好笑地摸了摸她的头,目不转睛道:“怎么选了件鹅黄色的,天色太暗,我还以为是平康坊街头的那条大黄蹲在那儿。”
他还真是没有打趣的意思。
宝髻装模作样:“呜呜呜……你居然说貌美如花的人家是条大黄狗!”
李稹被她逗得也忍俊不禁:“行了,我扶你上去罢。”
宝髻点点头,一边往车架子上爬一边说:“稹哥哥,我们能不能不去东宫?昨日夜里,母亲好生训了我一顿,人家好委屈……”
李稹未答,待二人坐定,马车渐驶后他才拧眉道:“公主又非不明事理之人,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让她生气的事?”
宝髻垂头丧气:“母亲说我没有一点做县主的样子,她想让我做个大家闺秀。稹哥哥,可我一点都不想……”
李稹笑着揉了揉宝髻的头,她便傻乎乎地冲他弯唇笑着,杏眼弯弯如弦月。
“你是县主,自然要担起县主的责任,既然生为贵女,那么成为一个大家闺秀也是你的责任。明白吗?”
他抽回搭在宝髻的头上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说话时格外温柔。
奈何宝髻一通胡乱摇头,一个劲道:“不懂不懂不懂……”
“不懂就不懂。”李稹难得有耐心,“不懂我便教你。”
宝髻一听顿时咯咯地笑起来:“你又不是上都的名门小娘子,你怎么教我呀?”
说着还挑衅般凑上去,笑得春风得意。
他沉默,看着笑嘻嘻的宝髻,温柔地看着她。
“盖此身发,四大五常,恭维鞠养,岂敢毁伤,女慕贞洁,男效才良。知过必改,得能莫忘,罔谈彼短,靡恃己长,信使可复,器欲难量。”
他一字一句,说得极认真。
宝髻缩回脖颈,认真起来。
“永乐,你要知道,先圣之所言既能流传下来,必然是蕴含道理,你若习之,钻研其中,定会成为一个大家闺秀。”
“哦,我知道了……”
她有些垂头丧气。
“《千字文》你必然捻熟于心,但这其中做人的道理还需要你自己去参悟,你若能以此规诫自己便好。”李稹见她也认真起来,也不再佯装严肃,温柔道,“别怕,我会陪着你,督导你。”
宝髻点点头,心中思虑万千。
李稹便以为她又耍起小孩子脾气,在心中措措辞,便哄道:“永乐,我带你去东市罢。”
此话一出,宝髻果然来了精神,一双乌眸立刻炯炯有神:“不去东宫啦?”
李稹笑道:“去,不许偷懒。”
宝髻一个劲点头:“我去我去。”
李稹轻轻勾起唇角,静静地看着坐不住开始到处乱瞟的宝髻。
马车不大,但对于两个孩子来说内里的空间足够了。但宝髻还是觉得心痒痒,仿佛猫爪子在心里一下一下地挠着。
她抬眼,视线碰上李稹清澈见底的眸光,像斜风细雨里的太液池,温柔得紧。
她咧嘴一笑。
不等李稹回复她,便转身掀开车帘。
平康坊隔着东市也就一条街,马车晃晃悠悠的也临近了东市,终于见到了东市的影子。
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
宝髻瞧着十分兴奋,不住的碎碎念道:“到了到了,稹哥哥!”
李稹冲她轻笑,不觉间握了握拳,起身上前几步,掀开车帘,冷声喊道:“停车。”
驾车的车夫不明所以,但不敢耽搁,赶紧停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