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旋（2 / 2）

这是孙思邈最后告诫他的话。

“为谷中效力”……

这样的字眼，着实震惊了东方墨。他心中的万花谷，是“春兰秋菊夏清风”的仙境，是“三星遥望挂夜空”的胜景，可时至如今，他才恍然大悟，原来“隐世”是假，“幽居”是假，身处浩渺江湖之中，到底不能独善其身。

不求独避风雨外，只笑桃源非梦中。

东方墨笑了。

曾经的他常为了心中一瞬闪过的邪念欲望而深感罪恶，如今的他却往往坦然释怀。

毕竟，私念是长存人心的东西。

他一遍遍幻想着当那个惊天的秘密被公诸于众的时候，百年禅宗少林寺该当是何等的羞愧而尴尬？而纯阳宫、七秀坊、藏剑山庄、长歌门，甚至万花谷……这一个个所谓“正派”的世家宗门，又会以什么样的面目回应呢？

好一块江湖令。

东方墨不禁拍手叫好。

仅仅一枚平淡无奇的令牌，和一首被世人称“暗藏天机”的神秘之诗，便足以搅出如此江湖风雨，揭出这样那样千奇百怪的人心和人性、阴谋和真相。

实在厉害。

时间过得很快，常年清冷的华山的终于迎来了一丝微热的暑气。

仿佛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而然，打李明枫重回纯阳后，从没有人问起过去的两年里，他都经历了什么。

门下弟子大多不敢，有人却心如明镜，看得透彻。

“江湖中有传闻……曾在云贵苗疆一带见过道长的身影，也不知是真是假。”亦心是成熟稳重的人，一言一语间，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得体和生分。

李明枫微微勾了勾唇角。

自从江湖令为五毒教窃走的消息在武林传开后，中原与苗岭便自动划开了界限，仿佛一面是天道正义的象征，一面是邪门歪道的标志。如此多事之秋，他若是大方承认，必令“正派”之人怀疑腹诽；而若是急着澄清谣言、瞥去关系，又显得底气不足。

所以这一语实在聪明。

“也没什么，”李明枫面色仍旧清远如风，眉眼间的淡薄之意着实令人猜不透他心中的想法，“我去过南疆。”

“苗岭风情，当属一绝；只是贫僧有生之年，怕是无缘领略了。”亦心笑了笑。

“其实人此一生，倒也无需踏破每一寸山河土地；只要心怀天下，无论身在何处，都能看得到天下。”李明枫意味深长。

“道长说的是。”亦心颔首，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拂落了袈裟上一片薄薄的花瓣。

“其他门派计划的怎么样了？”彼此缄默了许久，李明枫方才出声打破了寂静。

“据贫僧了解，藏剑山庄与丐帮都派了弟子前去洛阳。”亦心毕恭毕敬地答道。

“洛阳？”李明枫沉声问道，“可有什么玄机？”

“想来是为了寻 ‘九天鬼谋’李复吧。”亦心悠悠道。

李明枫听罢，微敛眉目，浅笑：“李先生经世之才。”

“却独独过不了情关。”亦心长叹。

李明枫心下思绪万千，言语间满是怅惘之意：“细数古今，又有几人不为情所困呢。”

亦心不语。

华山连绵了一个冬天的霜雪已然殆尽，李明枫心底的霜雪却堆积得愈发厚重。

两年了。整整两年。

两年可以改变很多人，很多事情。

“一往情深却难以相许……”李明枫黯然道，“这样的苦楚，远胜他乡之痛。”

“道长的心情，贫僧懂得。”亦心苦笑，“只是人生在世，除了一个 ‘情’字，总还有其他值得珍重的东西。”

“是了。”李明枫无奈叹息。

亦心沉默了片刻，恭敬一揖道：“算来我已在纯阳宫呆了好些时日，不敢继续叨扰，也当回寺中复命了。”

“阁下思虑周全。”李明枫点了点头，“我想……我也该下山了。”

“道长才回中原不久，便为江湖令奔波如此，实在令人倾佩。”亦心微笑道。

“这次却不为江湖令，”李明枫话至此处，微微展颜，素来清冷的面容上多了一丝温柔之色，如三月轻拂的风，“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