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音（2 / 2）

“这……”那女子面露两分为难之色，对上叶怜一双澄澈的眸子，却又实在不忍，终是妥协道，“好吧，我便再帮你这一回。公子，秀坊偌大，且随我来。”

听她这样说罢，叶怜自是欣喜不已，连忙跟在女子身后，一路兜兜转转，沿途小桥流水，曲径通幽，终于到了后坊供弟子们寝住的厢房外。

“这已是我全部能做的了。”女子微微施了一礼，算作道别，转身便离开了，只余下叶怜一人呆呆立在做工精巧的雕花门前，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半晌，他似鼓足了勇气，好容易出声试探道：“萧姑娘？”

——里屋没有回答，确切地说，是没有丝毫动静。

叶怜有些急了，紧张地摸了摸束起的头发，一股脑儿说道：“灵嫣，我是叶怜！你可知晓，我听得你这些日子意欲不振的消息后，担心得不得了！我心里自然明白，你对叶颀用情深厚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他既能狠心抛下你，执意出家为僧，你便不该再对他心怀念想……”

“够了！”屋内萧灵嫣二字一出，瞬时令叶怜噤了声。

只听“吱嘎”一声，雕花室门开了，映入眼帘的女子身着一袭淡樱色的罗衫，青丝松散，半挽于鬓侧，只简单配了一支白玉簪子为饰；盯睛细看，虽容颜清秀雅致，却未施粉黛，想来因着多日的郁郁寡欢，连唇色都浅得略显苍白。

“叶怜，你费尽心思跑到七秀坊，就是为了提醒我这个么？”萧灵嫣身子犹虚，加之心有怒气的缘故，这才说了两句，便咳嗽了好几声。

“不……不是的，灵嫣……”叶怜见此状况，已然慌了手脚，当下奔上前去，一把扶住了女子，轻轻拍着她的背，道，“我此番前来，便是为了安抚你的心情。你在七秀坊修练云裳心经也有好些年头了，自然晓得人之气血有多重要，以后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啊……”

“郁结难舒，如何心安？”萧灵嫣的情绪慢慢稳定了下来，眼眶却不自觉地红了，“你说，他入少林寺又是何苦呢？难道……他真的对我毫无感情？”

“不是的，不是的。”叶怜心头亦是难受，眼下却只小心翼翼地帮她顺着气，“叶颀那个家伙，就是个榆木脑袋，什么都不懂的。”转念一想，似有些不妥，便柔声又道，“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他什么样子，你也是清楚的。只是……除了他，你身边还有愿意倾心照顾你的人……”

“谢谢你，叶怜。”萧灵嫣长叹了口气，片刻似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可我听闻……你要成亲了？”

“连你也听说了……”提起此事，叶怜不免黯然，却又忙着解释道，“山庄的确为我指了一门婚事，可我根本没见过那姑娘，而且我对你的心意，你是知道的……”

“急什么，”萧灵嫣再次打断了他的话，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声道，“那女子是长歌门杨氏弟子吧？长歌与藏剑有意交好，这桩喜事自然是合适你的。”

“我……”叶怜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答话，良久才道：“我不愿娶她。”

“愿与不愿，本由不得你。”萧灵嫣答。

“正因如此，我才不喜欢她。”叶怜蹙了蹙眉头，转而又强挤了一抹笑意，也不知是在宽慰萧灵嫣，还是在宽慰自己，“反正婚期还未定下，此事便还有转机。”

萧灵嫣又是一叹，不知是在叹叶怜，还是在叹她自己。

日落西山，转眼已至暮色四合的黄昏时候。送走了叶怜，萧灵嫣才拖着病体回到榻上，躺了半晌，还是坐了起来，简单铺了笔墨纸砚，便开始给少林寺的亦心写信。

她已算不清这是她写过的第几封了，只道红尘寥寥，世事萧条，她所能做的，唯有把一腔柔肠婉转托与书信，期盼着有朝一日，会从来往于大唐的信使处，得到亦心的回音。

于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

萧灵嫣不知道的是，亦心的的确确收到了她寄出的每一封书信，也的的确确细读了她写下的每一行文字。只是，身为出家人，他还能奢求什么呢？

有些时候，亦心着实羡慕自己曾经的师弟叶怜。羡慕他长在灵山秀水的杭州藏剑，亦有一身意气风发的少年傲骨。而他的命运，却似乎已在冥冥之中被上天注定——要守护江湖令，要守护天下苍生。可到头来，若护了江山万里，却失了她；这桩买卖，到底合不合算？

也许九天鬼谋李复知道他想要的答案，可这天底下很多事情，终究只有切身经历，才能明白其中的辛酸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