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1 / 2）

37.

\t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然后他什么也没说，捡起地上的塑料瓶走了。我不知道他想干嘛，但手臂上的水流经我的手背，被烟烫伤的那块皮肤终于得到缓解，没那么疼和痒了。

\t剩下的半个夜晚再也没人过来看我一眼。这伙人以刘卫国为首，大概七八个，在几个铁架之外的地方烧起火锅，喝酒打牌。期间我听见自己手机的铃声响了无数遍，估计在刘卫国手上。但他不接也不按掉，只任它一直响。那感觉对我来说如同凌迟。

\t天快亮的时候，他们终于安静下来了，头顶劣质的灯泡不言不语，照亮这个灰色时刻。我也有些迷糊，然而这时有人悄悄地说话了：“刘哥，那个娃儿什么来头？”

\t刘卫国似乎很不耐烦，“老杨让你绑就绑，哪这么多屁话。”

\t“那这不是绑来了吗？我是瞅着他吧，和忠子也差不多大，哪能惹到老杨呢？”我懂了，说话的这另一个人就是在医院绑我的那个男人。可是老杨是谁？难道要绑我的不是刘卫国，还另有其人。

\t“要不要拿钱了？要就闭嘴。”刘卫国冷哼一声，“你儿子，你儿子懂个屁，就只会让你擦屁股。就那个小杂种，他敢绑老子，我差点被他们搞死你晓得不？”

\t男人不再说话了。我听见有脚步声往这边来了，赶紧闭眼装睡，哪知道立马吃了两记飞脚。睁眼一看，刘卫国正俯视倒在地上的我。他脸上的横肉都快把眼睛挤没了，即便如此，那凶恶的目光仍然像两把刺刀。

\t“我看你睡得倒是挺香。”他蹲下来打量我。

\t这两脚力度不轻，我痛得在地上缩成一团，几乎昏厥过去。

“还不清醒呢？”他又把烟头摁向我的脖子。我惨叫一声，拼命挣扎着用手推开他，他松了手，饶有兴致地问：“怎么样，醒了没？”

疼痛让我不住发抖，眼前一片模糊。即便如此，不能求饶。绝不能求饶。缓了好几口气后，我极力压制自己颤抖的嗓音问：“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不知道我想怎么样，但我知道你们想怎么样。”他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脸颊，“你们这些小杂种毛都没长齐，还想骗我。”

“你什么意思？”我像一条死鱼直直地望着他。

“你懂我什么意思，”他顿了顿，“说真的，第一眼我还真的被唬住了。但我转念一想，哟，不对啊，你们那个朋友才死了几年？莫非阎王是他亲老子，给他开了特殊通道？”

苏志雨。我知道他说的是苏志雨。我脊背一凉，原来从头到尾他都知道我是假货，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能如此肯定地断言我不是苏志雨？

“你老眼昏花了吧，连人都能认错？我就是苏志雨。”我仍然想炸一炸他，但他像看笑话一样看着我，下一秒他挥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得我耳鸣起来。在这阵剧烈的耳鸣中，我非常努力才听请他说的话：“还跟我装你妈呢装！老子当年亲眼看着他死得透透的，就差给他披麻戴孝了！”

“不过你也差不多了，”他站起身，撩拨死鱼似地用脚踢弄几下快昏迷过去的我，“别急，会有人陪你的。”

疼痛一阵又一阵涌上来，彻底将我击垮。自被绑后，我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深切的绝望。生活不是电影，我也不是主角。或许我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我渐渐失去意识，在幻觉中看见自己正走向一片沼泽地，即使我知道那里是陷阱，也毫不犹豫地朝它走去。泥土带着迷人的芬芳，像母亲一样接纳我。我在那见到了我素未谋面的她，生下我的她。她眉眼明媚，老余常说自己捡到了宝贝，原来她真的散发出珍珠般的光泽。她比那本老相簿上的她更生动，更温暖。她还是二十五岁，我也是成人模样。她伸出手拉住我，于是我开始放声大哭。委屈吗，也不是。后悔吗，也不是。我只是觉得好抱歉，好无能为力。这个世界就如这片沼泽地，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如履平地，最终还是陷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