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2 / 2)
“啪”地一声,厅堂内又恢复光亮,宛如白昼。
我飞快把徐岩的衣物恢复原状,扯下手套塞进裤兜。林或喜和我一起抬起棺木的盖,吃力地将它放回棺木上方。在我们艰难地将它完整归位的那一刻,大门打开了,徐岩的父亲走了进来。
我和林或喜对望一眼。之前在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脸,原来他和我一样已经满头是汗,汗珠顺着刘海大颗大颗地滑落下来。我拉住他假装镇定地走出厅堂,在门口撞见焦急的小朱,她看见我们走出来后终于松了口气。然而我们甚至顾不上和她说一句话,因为在下一秒我就和他,两个人十分默契地朝洗手间狂奔而去。
我扒着洗手池吐了至少五分钟,大概也有酒精作祟的成分在其中。吐完之后,人是顺畅了,但也快虚脱了。我终于从池子里抬起头时,他正倚着一边的瓷砖墙,从镜子里看我。他没吐,但脸苍白得吓人,头发也是透湿,水珠成股从稍长的发梢间流下。看来他中学的那个习惯还是改不掉,一出汗就忍不住用凉水冲头。
我觉得他脸上某个地方越看越不顺眼,于是虚弱地朝他勾了勾手指,“过来一下。”他脸上抗拒的神色一闪而过,估计是觉得此时此刻的我没什么杀伤力,也就顺从地走了过来。我故作镇定,伸出手将他额前的乱发撩到耳后,它们已经长得很长,时常遮住他本就阴云密布的双眼。
现在好了,光能照进去了。他的眼里装着洁白的瓷砖,白晃晃的灯光,还有一个我。只是下一秒我就从里面消失了,因为他仓皇地移开了视线。
“你该剪头发了,今年不流行这个风格了。”我说。
“……徐岩的事你怎么看?”他想岔开话题的意图很明显,但的确这才是当下我们需要关注的问题。
“很明显那个大叔没骗我,”我叹一口气,“趁着没回去之前,看能不能在他家找到那本日记吧。”
“你是不是很久没登录那个网站了?”他突然问。
听他这么一提我才想起这茬。说不定网站上也能查到相关信息,我想了想说:“今晚回去看看。”
“其实我有一个设想,”他说,“回酒店再告诉你。”
于是我们准备打道回府。他瘦削的背影跨步向前的瞬间,我心里的情绪隐隐涌动,又开口叫住他。他转过半边脸,用眼神询问我。
“你不可以再想那种事了。”虽然这句话是命令句,但我几乎是有些乞怜地对他说道。从前我对死亡这一概念一无所知。经历刘卫国那件事后,我以为那就是极限了,但没想到他没死。而在今夜,我彻底和死亡打了一个照面。人会死,死了之后身体就不再是身体,而只是尸体。尸体会发臭,无论多么干净的人都会腐烂。把徐岩的两条腿举起来时,我几乎支撑不住那份重量,很重很重。这是因为棺内的他没有了任何意识。
我知道我再也无法承受那样的重量了。
林或喜还没开口说话,我下意识低头躲了一下他的目光,一颗眼泪仓促地从脸颊滴落下来,消失在空气里,寂静无声。真他妈丢脸,这么多年第一次哭居然是在这崽子面前。
最丢脸的还不是这个,是低低的视线里他伸过来手,递给我一张纸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