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2)
老余这几天加班都不在家。所以我刚打开家门,丁姨就朝我投来求助的神情。她向我诉苦,说林或喜又是一整天都没吃饭。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我思考片刻,告诉她我要带林或喜出门去吃饭。她担忧而期待的目光落在我的脊背上,沉甸甸的。在她的注视下,我推开自己的房门走了进去。
林或喜笔直地躺在床上,像一条在砧板上死透了的鱼。他甚至都不动弹一下,即便知道我进房间了。我径直走到窗户前,把窗帘一下子全部拉开,夕阳和嘈杂的空气涌动进这个密封的空间。肉眼可见的尘埃在光柱里无声地漂浮。
他翻过身去面对着墙壁,对我的举止表示沉默的抗议。
“你要是真有本事,晚上也弄这么暗给我看看。”我故意激他。
他很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别烦我,出去。”
我拾起床头他的衣服,恶作剧般往他头上丢去。他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惹恼了,一翻身坐起身来,苦大仇深地盯着我。
“衣服穿好,带你出去吃饭。”
“不去。”他又重重地躺了下去。
“去不去?”我一把揪住他的脸颊。手感不好,都只剩一层皮了。以前他的脸都还是肉肉的,像个气鼓鼓的小包子。
在他企图用眼神将我千刀万剐之前,我又补充说道:“今天下午,张嘉禾找我了。”
他神色一滞,刚要揪住我追问,我一句话把他堵了回去。我说:“除非你乖乖和我出去吃饭,不然我就不告诉你他说了什么。”
而结果就是:他从穿上衣服到坐上我的后座,直至到达目的地,始终都挂着张有点幽怨的死人脸。
我带他去的是黔城大学,我的学校。他盯着大拱门上那四个巨大的楷书浮雕,有点惊讶,这反应在我预料之中。我想暂时维持悬念,也就没有告诉他为什么我要带他来这。但他也没问我,只跟在我脚跟后慢慢走着,始终保持着一小段安全距离。有时我觉得,他回来之后变得更暴躁易怒,但更多时候,我总是感觉他其实已经苍老无比。
但实际上他还只不过十七岁。过完这个夏天,他才满十八岁。
林或喜不应该是这样的。我原本以为那几年,他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好好长大,也会走上每个正常男孩的道路。升学并成长,在学校里谈恋爱然后失恋,和兄弟喝醉酒蠢兮兮地倒在路边。就像我带他来学校里转悠,一路走过看到的这些景色一样。
我们走过操场。夏天的风温热而柔和,把他略长的刘海吹向一旁。有许多人在打篮球,欢声笑语中我们之间显得更加死寂。白色灯光将他的影子拉扯得很长。我没回头,通过影子看见他的脚步顿了顿,似乎是看向我们左手边那个正跃起投篮的七号男孩。
他停顿两秒,又继续朝我走来。而我努力想了很久,也猜想不出那刻他的脸上会是何种神情。
我们还走过图和情侣聚集的小山坡,走过我经常上课的教学楼,最后在食堂门口停下。他始终寂静无言,有时微微低头看着脚下,偶尔抬头望向已经失去光亮的天际。我直接给他点了一份他爱吃的香锅,反正问他要吃什么他也不会说。然而,那是四年以前他爱吃的。我并不知道他现在还吃不吃这些东西。我把餐盘放在他面前时,他明显怔住了。
“怎么,嫌辣椒不够?”我把碗朝他面前一顿,“你伤口还没好呢,别想吃辣了。”
他没伸手接过碗,仍由它在他面前蒸腾起热气。从我这个角度看去,他眼睛是那种有些湿润的黑色。许久,他才开口说话:“说吧,张嘉禾和你说什么了。”
“到底他是你哥,还是我是你哥?”我有些恼,“我怎么瞅着,你好像更关心他?”
“他不是,”他看我一眼,“可你也不是。”
我挺想揍他,真的。虽说他一直都不愿意认我这个哥,觉得低我一等,这我懂。但他如今成了这样子还嘴犟,我是真的没办法。况且他用那种表情说这样的话,让人很容易就当了真。挺伤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