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2）

亨特雷在兰伯特的小棚子里住下了。

兰伯特外出的频率从一周一次变成了一周三次，甚至于四次。

这两件事情之间是有所关联的，那种庸俗且没有任何新意的联系——这两个人想要聚在一起。

这种相聚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兰伯特本身就不是个特别话多的人，于是大多数时候都是亨特雷在说话。他告诉兰伯特他们所在的这个小镇被简单粗暴地称为“黑石小镇”，而在这个星球上，被称为“黑石小镇”的地方足足有数百个——有黑石矿点的小镇都会被叫做黑石小镇。

“那人们该怎么区分这些地方呢？”兰伯特问道。

“编号。”亨特雷闷声笑了笑，不肯多说，仿佛这种正正经经的知识是什么不入流的桃色新闻。亨特雷的伤势已经好了很多——至少他表面上的伤势好了很多，能让人一眼看出他俊逸的外壳。

“编号？那我们是多少号？”

“一百七十三号。我当初入伍的时候长官告诉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我的家乡是第一百七十三号黑石小镇。当兵的第一年我觉得这个地址我在很久以后才会用到。你知道就是所谓荣归故里的时候。”亨特雷笑了笑，“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觉得我永远都回不来了。”

可是他回来了。

亨特雷和兰伯特介绍过自己的生平，宏观上没什么有新意的地方。亨特雷是个第七区的alpha，总体来说比第七区的omega好不到哪里去，哪怕他有一张漂亮的脸、一具受了重伤用一周就能乱蹦乱跳的alpha的健壮的身体、以及一身又强烈又迷人的信息素的味道。

在第七区，成年的alpha有极其稀少的参军的机会，这也就意味着入伍变成了一件需要长期的训练、选拔以及很大很大的好运的事情。然而这样的机会其实只不过是为第七区增添了更多在战场上送死的底层士兵罢了。

底层的apha士兵们总会经历那么一场让他们人生发生巨变的战役——他们通常会死在那场战役里——那是最好的情况了。

亨特雷给兰伯特讲述的就是一个不好的情况，那场改变了他命运的战役的任务是镇压“叛乱”——恐怕新神和旧神都不知道一块儿没有军队战斗或者驻扎的公共战区为什么会有“叛乱”。总之，亨特雷在那场改变他命运的战役里成为了俘虏。为了活下去，他成为了老兵讲述的故事里“不知道到底算星盗、赏金猎人还是有点儿势力的暴民的玩意儿”。

亨特雷在讲述这一段故事的时候颇有点儿漫不经心，仿佛刀口舔血的日子还没有小孩子们在废弃矿道里捉迷藏来的刺激。

他也给兰伯特解释他们初遇时候那一身伤口的来由，语调随意，似乎说的都是别人的故事——“我得到了那个团伙老大的青睐，一次出任务的时候把他坑了，自己逃回来了。”

兰伯特发现，亨特雷更喜欢讲他在这座小镇上的事情。他花了大量的时间讲述他已经不在人世的alpha母亲和只在她话语里出现过的另一位双亲。

亨特雷的母亲在描述自己伴侣的时候总是语焉不详——“那个人很善良”、“那个人喜欢金发”、“那个人也喜欢烤奶酪三明治”、“你和那个人的眼睛很像”。

亨特雷告诉兰伯特，其实他长得更像他的母亲——不管是金发、灰蓝色的眼睛还是俊俏的外形。加之亨特雷的母亲在描述另一半的时候用词很小心，亨特雷连生出他的人是男是女、是美是丑、是beta还是omega都不清楚。

然而，在提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在提到这个素未谋面的人的时候，亨特雷总会奇异地流露出一些温柔来。温柔对于alpha来说其实是很稀缺的东西，亨特雷在给兰伯特讲故事的时候会带上一点点的温柔，但更多的时候他都在冷笑或者叹息——并且呵斥这个小omega“离远一点”。

亨特雷也问过兰伯特的情况，兰伯特并没有详细地诉说。亨特雷的故事在他自己口中没什么波澜，但是听到兰伯特的耳朵里就多了很多的跌宕起伏。对比自己平淡无奇的故事和并不适合倾诉的失踪事件，本来就拙于言辞的兰伯特就更表达不清楚了。

这就造成了不小的误会。

亨特雷并不知道自己身处的这个小棚子是兰伯特和瓦里曾经的小窝，也不知道那句“格里芬·昆汀的omega”中“omega”的身份其实不是“后代”而是“妻子”。亨特雷以为这个姓费尔多的孩子是昆汀的外孙或者曾外孙。

格里芬·昆汀是这个黑石小镇曾经的传奇，如今的没落霸主。亨特雷知道这个人，亨特雷没理由不知道这个人。他同样记得这位昆汀早就放出了一生不婚的许诺，于是完全没有把兰伯特往那一位的妻子那方面想。

这是个注定结果不会好的误会，但这个误会在开始的这一段时间还是很棒的——它让亨特雷对兰伯特多了敬重和信任——它给兰伯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善良以及亨特雷没有半推半就地轻薄了兰伯特找到了合适的理由，如果亨特雷知道兰伯特只是个穷人家的omega，他将会很难理解或者相信兰伯特的善心。

兰伯特没有意识到这种谈话其实是危险的，瓦里的失踪让他感到寂寞和无助，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再去寻找瓦里。杰克、露莎和他的丈夫都不会和他聊这些，事实上，他们什么都不会和兰伯特聊。

艾尔莎可能是唯一愿意和兰伯特谈心的人，可惜艾尔莎过早地失去了她的声音。

亨特雷意识到了危险，但他觉得自己能够控制，alpha总是这样盲目自信。有时候他甚至会生出这样的念头——如果他和兰伯特发生了什么，正好可以入赘进昆汀家安定下来——哪怕那从来不是他构想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