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忘生（下）（2 / 2）

温热的气息沁入喉鼻，仿佛一只轻柔的手，捧出了灰烬中最后一点岌岌可危的星火。

倚星突然从沉郁已久的麻木中苏醒过来，下意识地咬住了那不断探入的舌尖，随即后颈一片冰凉——他在床上吃过太多苦头，知道自己闯祸了。

但夜王却意外地没有责罚他，甚至安抚般地摸了摸他微颤的背脊，然后温柔地进入了他。

没有任何痛苦，也没有任何折磨，这似乎是倚星第一次真正尝到鱼水之欢。可他又好像分裂成了矛盾的两半，身体随着情潮沉浮，意识里却一片冰凉——不可以，这怎么可以……

这点零星善变的温柔如同一潭不知冷热的水，已经溺死了他的爱，又想一并溺死他的恨。

过多的快感麻痹了倚星的神经。恍惚间，他感到有什么炙热的东西滴落在颈间，那灼人的热度仿佛穿透了皮肤、渗入了魂魄，嗡鸣的耳边传来了夜王断断续续的声音，但他什么都听不清。

醒来后，夜王面无表情地告诉他：“你可以走了。”

走？去哪儿？倚星没听明白。

“你已经坏了。”夜王颌角微绷，片刻后又道，“做不了蛊鼎。”

坏了？他以为他早该坏了，无论是作为人，还是作为蛊鼎。

可是，为什么要和他解释这些呢？难道他的脸上露出了不愿离开的神情吗？

倚星的确很久都没想过逃了，太久太久，久到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想要离开的，必须是。

“我该去哪儿？”他已经习惯了顺从，因而即使是逃离也想要得到那人的指示。

夜王却淡漠地背过了身：“只要不死在我面前。”

倚星微窒。

差点忘了，他是个被用坏了的蛊鼎，命不久矣、朝不保夕，去哪里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夜王那时曾说过，他与密室里那些腐烂的肉块是不同的——确实，他作为一个勤勤恳恳的蛊鼎和玩物，在数十年后得到了一个更为体面的死法。

作为被宽赦的人，倚星理应感恩戴德地接受，他也没有行囊，就这样有些茫然地转过了身。只是才迈出了几步，衣袖却又突然被人拽住了。

但在夜王下达第二个命令之前，倚星不会停下脚步，他短暂地顿足，复又向前走去。

撕拉——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扯断了，但他没有回头，所以也没有看到身后男人和着血的泪。

迈出了观幽宫的大门，倚星突然失去了方向。

这百年间，他的骨血经脉早都化为了邪蛊的巢穴和养料，若不做个蛊鼎，他又该何去何从？可是把他变成这样的那个人说，他已经坏了啊……

坏是指什么呢？血肉腐臭，心脉将断，马上也将融为一滩肉泥？可他好像也不是很怕这些，只是不知道该融在何处呀，他都不认识路。

为什么不让他与那些肉块一起融在地下呢？为什么……要抛弃他呢……

倚星茫然地思索，暗无光彩的眼中不断溢出水珠。但他没有擦，毕竟他的眼泪又不值钱，在蛊虫狂躁发作之时常常要哭到昏迷，只是这回流得有些莫名其妙罢了。

漫无目的地前行许久，倚星终于走不动了，意识涣散地瘫倒在了地上。片刻后，一旁的宫殿内匆匆跑出来了几位仙童，七手八脚地将他抬了进去。

偌大的殿内竟只有一块石头和一位少女，倚星被轻轻地放在地上，脸颊贴上了冰凉的地面，微微刺痛。

恍惚间，他听到了一道空灵的声音，似乎是巨石上的少女发出的，却又仿佛来自他的脑海深处：“倚星……我会救你……”

倚星分辨不出那句话是否需要回答，他太累了，沉沉地合上了眼。</p>